司马权送走了来自内廷的宦官,心情十分沉重。
杀周途疏,这来自太妃之令,司马权肯定必须遵守,但他却深知周途疏在天子心目中的份量!天子好男风,但因为过去有太多限制,对于这件癖异慎之又慎,多少“侍奉”的人其实都已经成为永远不能开口的土中白骨,唯有周途疏出现后,魏王不再只满足于欲望的抒解,当然,周途疏也从此成为了魏王唯一的男伴。
魏王妃之所以不是司马家的女儿,这源于司马权的私心。
得知这个沉重的,令人惋惜的秘密,司马权不愿让女儿受苦,哪怕是侄女……他也不想承当来自侄女的埋怨,手足兄弟的控诉。
如果换作从前,司马权会劝阻太妃,因为他无比清楚这种事并不是周途疏的错,而是外甥天生就有这样的癖异,就算杀了周途疏,也是于事无补,但现在的情形大不同于寻常,天子正在遭受质疑,万一周途疏暴露,落于敌手被要胁将隐情公之于众,造成的恶果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就算无法根治天子的癖异,但周途疏还是先死为妙。
挨过了这关再说吧。
可是司马权做为高官,屈尊去见区区起居舍人未免太显眼,更莫说他这一去周途疏便暴亡,无异于告之天下他就是去杀人灭口了,事情做得这样轰动,俨然会导致事态的恶化,这有违太妃的初衷,不可取。
但相比起兴国公府而言,周途疏根本就不引人注目,如果让周途疏悄悄潜进兴国公府,就不至于惊动太后党,只要先把周途疏匡入兴国公府,再将其毒杀,毁尸灭迹,哪怕突然不见了个起居舍人会让太后党恍然大悟,但他们拿不出任何证凿,终究是闹不出多大风浪来。
关键就是怎么让周途疏自愿悄入兴国公府呢?
司马权把盘算着利用儿子司马修。
他可是知道的,自家这个嫡次子,深得天子的影响也染有癖异,跟淮王不清不楚的所以至今不愿娶妻,让人头痛得很,且这小子跟周途疏的关系也极其亲近,如果说服他悄悄使人请周途疏暗会,周途疏准保不会有半点怀疑。
司马权斟酌好一番说辞,果然就使人把司马修叫了来。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而进入十月后今年的天气突然变得寒冷,这个傍晚天上密密压着好几层阴云,夜色也像更早就降临了,因为宫城内外都是一片风声鹤唳而忙得连轴转的司马修,被叫来自家老爹的书房时神情中尚透着显然的不焦灼,但在尊长面前他见礼还算规矩,倒是没跟在天子的福宁宫时一样,大剌剌就自己找椅子坐下,垂着手老老实实站在一侧。
“我知道你暗中跟周舍人常来往。”司马权也是开门见山,屋子外/阴暗的天色其实也让他多少有些焦灼:“我有些话,要当面和他商量,你使人请他来一趟。”
“这个时候?”司马修没有否定他和周途疏在避人耳目的来往走动。
“安排得隐秘些,不至于惊动外头的耳目。”
“阿父有什么事非要在关头和歧生商量?”
“你也知道吧,太妃和官家因为他,已经争执了多回。”
“姑姑是太紧张了,二哥怎么可能答应她那提议?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歧生的错。”
“现在的情势,不是理论是非对错的时候。”司马权蹙着眉头:“这么下去,太妃与官家便会互相埋怨,他们母子二人僵持不下,更加不利于事态。我是想见一见周歧生,劝他暂时离开临安,等这场风波平息,居心叵测之徒皆被官家处治,那时太妃也不会再计较此事,无论对他,还是对官家,都有益处。”
“周全党这个时候眼睛盯着的也无非那几人,歧生若忽然离开,跟此地无银也没什么区别,阿父真认为这样做有益处?依我说,越是在这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只要咱们们授之以柄,那些恶议就都是大逆罪人有心散布。”司马修显然不赞同老爹的主张。
司马权冷哼一声。
“你也知道周全眼睛盯着的无非几人,你认为他们真会一直保持观望?周歧生原本就是官家潜邸时的旧臣,如今又是起居舍人,是,他的官职虽然不算高,官家也一直在掩饰,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格外重视,可他毕竟能明正言顺地出入禁内,而且他的仪表……”司马权顿了一顿,他有点不想提周途疏仪表不凡,看上去就有做帝王男宠的皮相。
他烦恼的按着眉心:“外界有恶议滋生,你以为是因什么缘故?要么就是真有术士卦卜出显兆,要么就是周全操纵散布的说法,但有一点我们心知肚明,便是周全已经笃定了官家好男风一事!周歧生继续留在临安,留在官家左右,你能保证周全不会先下手为强,威胁他指控官家?!这个时候让他避开,只要不落在周全手里,哪怕是个疑点,但并不会让周全掌握证凿。”
“便是阿父说的是上策,为何直接与歧生商量?这件事,应当上禀官家先行判夺吧!”
“要不是官家如此执拗,我能自作主张?”司马权重重握拳,擂了一下茶案,目光越发严肃了:“现在能说服官家的人唯有周歧生,我也只能劝他先以大局为重!三郎,你怎么任性,我管不了你,横竖你上有兄长下有幼弟,你哪怕是无后,司马一族也不至于断了传承。可官家和你不一样!你说你姑姑太过紧张,你姑姑她能不紧张么?!我不怕告诉你,要是周歧生仍然留在临安,太妃便是铤而走险,必定也会先斩除他这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