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一个激灵清醒,扶起薛婕妤来,待坐下才终于觉得神智堪堪地稳定了。
“前些日母亲入宫来,说起了梅桥西善堂一事,讲那案犯是为讹害覃夫人,妾原以为这事了了,只不防今日又听这场纠争,才知所那案犯供认,原是受了司马尚书的收买指使……”
“这分明就是覃氏对尚书公的谤害!”太后既听陈皇后挑了头,也就直入正题,干脆说她的见解:“官家心里清楚,葛家与覃家本就是姻亲,葛时简的胞弟娶的就是覃氏女,所以葛时简断案,录供为尚书公指使的刁民,岂不是受覃氏的唆使?”
“覃夫人设立善堂,为的是攒福于社稷,积功于君国……”
“她区区一个内宅妇人,说什么福于社稷功于君国。”太后紧蹙着眉:“弄了一家善堂,没想着遇着地痞讹诈,必是为了开脱失察之责,才干脆收买了闹事的地痞,想着嫁祸给尚书公,还不是倚仗着晏无端在外头平乱,借机报私仇己怨,官家可是领教过这泼妇的厉害,岂能再受此妇挟制?不过此番,看着晏无端正在变乱之地的关节,官家也不用多为难这妇人,责惩一番葛时简,给她个教训也罢。”
羿栩原本也是想着把葛时简贬黜了,这件事就能平息,晏迟回到临安后也不能再有抱怨,先听太后口口声声指责芳期时,他还觉得焦躁,结果太后忽然改了口吻,羿栩又觉正中下怀了,颔首道:“母亲说得是,看来是皇后白担心了,再是覃氏如何胡闹,在此关节,朕也不至于为难她,惩诫一番葛时简,也就够了。”
“官家不可!”陈皇后急了:“官家若此时惩诫葛推官,立时便将生流语传言,万一被心怀叵测之徒传至南剑州,谎诈官家对晏国师已失信任,岂不是会扰乱晏国师平复变乱的计策?”
“住口!”司马太后也急了:“当初覃氏仗着晏无端的势,敢扰乱朝纲之时,官家就理应将其杖毙!”
“太后此言大是不妥。”刚刚坐下的薛婕妤,此时又跪在了地上:“荧惑守心之相已显,且禁内、外州连生变乱,足证晏国师占卜为实,覃夫人是为免官家受那李祖继进谗,方才击鼓为谏,此案已有断论,如今天下臣子,皆信官家敬畏天命,故而不惜颁罪己之诏而示诚忏,圣人谏言,亦是为了稳定时势,还望太后能以君国为重。”
“好你们两个,一个皇后,一个婕妤,竟然指斥我庇私枉法么!!!”太后勃然大怒。
羿栩的脑子又再觉得有如针刺,起身就往外走,到底当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又再转过身来:“皇后和薛氏,跪安吧。”
陈皇后竟不知天子是何主张,出了慈宁殿时惶惶难安,倒是薛婕妤更加镇定,安抚道:“官家若真震怒,必不会提醒圣人及妾跪安,防顾着太后惩治圣人及妾,官家心内应当是明白过来了,只碍着太后毕竟是亲尊,才未当即判夺。”
“可是,有的话我还未及说出口。”陈皇后眉头都险些绞在一处了。
“原不用当太后面前出口,等晚间,圣人大可往福宁殿。”薛婕妤也只能提醒到此了。
今日这一场事,薛婕妤已经两条腿都淌进了浑水里,她明白自己的份位,比陈皇后尚且不及,陈皇后到底是为天子诞下过子嗣的,而她呢……至今仍是处子身,就那样吧,她也无望有什么闺闱之乐,内阁之实,本就在个绝境里,还怕什么浑水泥淖呢?只不过她行事仍然得有度,因为她有父母,有手足兄妹,她是为他们活着的,永远不能太任性。
否则豁出去就此一场争斗,死又何惧。
薛婕妤回到了她的端明阁,刚行到院内那株桃花树下,就见霜色满面的银叶从居阁里抢出,粉色宫裙被白嫩的指掌提了个细绉,越是近前,眼角越是飞扬。
“婕妤怎能中伤婢子?!”
银叶已知她杜撰那套说辞了,银叶确有个交好的内臣,就在议殿当差,可银叶根本不可能把内臣的话告知薛婕妤,她怒,且恨。
薛婕妤笑了,伸手,从银叶发髻上取下一支金钗:“内人来了端明阁,自恃为主,我的份例先由内人取夺,怎么,内人从不尽仆下本分,现下知道责怪我不念主仆情份了?中伤你?你以为官家心中不知这是中伤么?可你一介宫人,你行为了什么又哪里重要呢?银叶啊,我没有中伤你,你才能在端明阁继续为宫人,我养一个心腹不容易,但太后现下,要多少心腹没有呢?你何去何从,日后是幸是苦,你细细度量吧。”
而陈皇后当去福宁殿时,她看见的却是一国之君,正在抚琴取悦那位穆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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