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所议即为北复军“上请”之事,朝堂上官员们当然意见各有不同,如羿栩前些时候为了制衡文臣提携的部分武官,他们认为所谓的北复军不过一伙流寇,调动福建守军即能镇剿,而国中不乏鄂举、辛坦之等等勇将,令其任平南将军,率闽军平乱,必定大获全胜,朝廷之军获胜,则非祸亡之兆,那就不怕民心会有异乱了。
却有反对用兵的朝臣,当廷讥讽这些武官,请战而将责任施加他人身上,为何无人胆敢立下令状,毛遂自荐讨伐乱党。
被几位武官“举荐”的襄阳公鄂举,这回却不赞成对南剑州用兵。
他称,固然北复军乃乌合之众,不能与君国之师匹敌,然战祸一起,任是谁领授将军之职,势必都不能担保不生伤亡,如他领军平乱,只能担保收复南剑州,却不能担保旗下军士无一亡于叛军刀下,不能担保民众不生祸亡之兆的忧疑,甚至不能担保将叛军全歼。
宰执徐准,对于用兵之事也很犹豫。
要说来吧,有史以来有这样的叛乱,再是宽仁的君主都不可能宽敕此极恶之罪,理当用兵平剿,以正纲法,可是谁让南剑州这回变乱,正应荧惑守心的异象?如今淮南诸州,无不人心惶惶,都在担忧荧惑星现,会引祸亡,用兵一事着实需要慎重,徐准在朝堂上问询晏迟,倘若用兵平叛,且君国之师发生伤亡,身为国师的他有无把握安定民心,使荧惑之象,不再生灾祸之实。
“用兵难免伤亡,这本是众所周知之理,不过诚如襄阳公所虑,南剑州临海,匪众又多为有行船的经历,自知难敌君国之师,又怎会以卵击石?他们大可弃南剑州,乘船而走避,大卫自来难以禁绝水匪海盗,这些叛军若不能全歼,朝廷虽能顺利收复南剑州,可不将叛军歼灭,他们待撤兵之后,必然又将卷土重来,甚至还会掠劫民财,滥杀无辜,届时闽南百姓,更易受其煽动质疑官家逆行倒施有违天命,故而引发福建祸亡连生黎民深受害苦,这怎利于平复荧惑守心之祸,而让社稷得安?”
晏迟敢在荧惑守心之前,就让他的部属在南剑州叛乱,也是拿准了他哪怕无法渡过自己命定的一关劫厄,赵青瓦他们大可在羿栩用兵前弃南剑州而走,无非是落草为寇,靠着杀伤劫掠为生,却也还有机会闯关而出投靠山东义军。
更别说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哪怕失算,没能说服羿栩答应北复军开出的条件,也极有把握让赵青瓦等全身而退,无论什么勇将带兵,都不可能歼灭叛军。
羿栩一出兵,变乱只会更多,没法收拾乱局的窝囊废迟早都会任凭他的摆布。
晏迟在朝堂之上直言后患,那几个武官就立时偃旗息鼓了,他们原本只是揣度着天子的心思,觉着天子不可能当真放过那些个叛党,才建议出兵平乱,然而他们无一敢承当变乱不绝的后果。
又如鄂举等真正身经百战的将官,说实在他们把北复军看作是民众劳苦,当然一定要将叛乱进行到底的话他们当然要维护天家正统,只是北复军现在已经心生退意,要求无非是让天子赦免他们的罪行,放行他们往投山东义军与北辽对抗,鄂举等根本不情愿对“自己人”用兵,在鄂举看来辽廷才是大卫之敌,但凡有志抗击辽廷的好汉都是友盟,何必自相残杀?
司马权一见朝堂之上无有赞成用兵者,他虽有别的想法,这时也不敢力谏,因为晏迟必然会让他承当万一祸亡不绝的后果,他并没有把握能够杜绝灾祸。
“国师,可要是朕答应叛军的上请,辽廷若有异议……虽然朕不忘征复失土使金瓯无缺之志,可此时若引辽国兵征淮河,恐怕更会让天下人心难安,担忧祸亡之灾啊。”羿栩蹙眉道。
晏迟自是不会当廷揭穿羿栩畏惧辽国如畏惧虎狼的窝囊心思,只禀谏:“辽廷与卫间的和议,无非是权宜之计,确然会借此时机施压于我朝,不过而今我朝与西夏固结盟好,西有夏廷牵掣,辽廷并不敢轻易用兵,我朝与辽廷之间,尚有斡旋余地,待南闽事宁,两年之内不起争祸,荧惑守心之异不再让民心疑惧,官家又何惧辽廷宣战。”
他甚至告之羿栩,他有密计,能让辽廷国内也生变乱,只此机密,知者不可过多。
羿栩召晏迟密谈后,基本已经下定决心接受赵青瓦的条件了,当司马修质疑时,羿栩甚至露出颇为不耐的神色:“三郎,你若另有良计,确保用兵能够一举歼灭叛党平息争祸,你拟章上呈,我先看阅,再交政事堂议夺。”
司马修也只好缄默了。
“无端之计,尚需皇城司察部配合,三郎,大局为重,你心里再不能对无端存有芥蒂了,你们两个要鼎力齐心。”羿栩语重心长的结束了这场谈话。
关于落实北复军经海路赴山东之事,大不必要再让堂堂国师操办,担子又落在了镇江侯龚佑肩上,这也是为了进一步让龚佑奠实功业,龚佑自是喜出望外,他现在倒是绝了再送女儿入宫争获凤椅的念头,因为他看见了入执政事堂的曙光,已经是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