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没有生气。
她反而笑着跟谢氏、马氏道:“我说了吧,虽然旧年时张娘子和薛女儿受了一场辱责,并不是他们的错,是那姬妾目中无人放肆挑衅,你们还半信半疑,听听张娘子这番话,她是很知道礼仪体统的,薛女儿看着也确然是个好孩子。”
就嘱咐王值:“八郎也当安心了,你父母亲长的眼光很是不错的,今日还由我替你把关,你还担心什么?快些因为刚才的冒昧跟张娘子、薛女儿赔罪。”
王值便起身当真行了一个大礼。
薛母眉毛都蹙紧了,她真是再次低估了王老夫人的狂妄无礼。
王老夫人示意王值离席,就像没察觉薛母的不满:“正如张娘子早前所说,太师府和洛阳王氏与你家并非亲朋近交,可我这大侄妇却屡番登门拜访,张娘子应当明白她是为了两家的姻联。
我看着薛女儿是好的,可为良配,今日我也算相看过了,早备下的一枝金钗,说起来还是德宗朝德贤皇后赏赐的一件御物,我这姑祖母送给侄孙妇的定婚礼,张娘子应当不会嫌微薄了。”
动手把一个婢女奉上来的檀木雕妆匣打开,现出正红牡丹绣锦托着的一支雀尾松石金苏钗,富丽灿艳的“躺”在匣中,这确然是王老夫人妆奁里极其珍贵的一件首饰了,论来也确然会让人眼中一亮。
王老夫人还没忘了当初荣国公夫人以强硬的手段给芳期插上的发钗,芳期纵便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推拒,要不是后来周家子身患绝症的事传扬开来,覃逊揪着了周全隐瞒恶疾的把柄悔婚,哪怕芳期早已同晏迟“眉来眼去”,晏迟不照样不敢替芳期出头么?
王值未患恶疾,薛家寒微起步,张氏哪里敢拒绝洛阳王氏出身,丈夫乃堂堂太师,且还是将德宗朝皇后亲赐的一件御物当作相中礼给予的荣耀?!
王老夫人自以为已经足够给薛家人体面了,但薛母这时却被气得丹田灼焦。
再也忍不住那把怒火了。
“老夫人这样说,那我可得据理力争了,马娘子确然委婉提过姻联之意,但我也委婉回应马娘子,小女年龄尚幼,暂不考虑婚嫁,怎么老夫人送来的邀帖,明明写着的是请我们母女共赏荷色,话谈交近一番,结果居然一厢情愿认定了是相看之约?”薛母大声道:“老夫人误解,看你是长者的情面上,我就不追责了,这支钗子还是请老夫人收回吧。”
谢氏听到这儿,自然是要替王老夫人帮腔的:“这是怎么说?今日明明就是相看之礼啊,否则莫不然张娘子还真以为你们的家底,够得上太师府的夫人,使相府的夫人主动邀约?张娘子可得仔细掂量着,你们这样言而无信,张扬开去可就太跋扈蛮横了,可怜令媛已经因为旧年的一场事故贻笑大方,再受诽议的话……哟,好好一个孩子,难道只能嫁给贩夫走卒?”
王老夫人紧跟着冷笑道:“薛张氏你既这样说,那我也无妨真正坦言了,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盘算?使着你家的女儿攀交我家的孙女,图的无非是太师府里尚有两个儿郎未曾定亲,高攀图嫁!我本看不上你们一家人的德性,只是我本家的侄妇是个善人,瞅着薛侍郎并不容易,你家好歹还算个官宦门第,纵然有攀图富贵的想法辱没了读书人的气节,说到底八郎并非嫡子,本该在低一头的门第中择妻,她又可怜你的女儿无端遭遇横祸坏了名节,动了菩萨心肠,可我们先有怜恤卑贱之意,你们要是再不知好歹,将来你们家的女儿恐怕得被田舍翁都低鄙了!”
“既然老夫人这样说,今日我就不给老夫人留脸了。”薛母拍案而起:“是,我无能,当初因为心存忌惮,不敢开罪权贵导致小女无端受辱,我悔愧至今,痛恨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一巴掌还给刘氏!
正因为如此,现下再被羞辱,我是不能再忍的了!小女有无攀图富贵,不由老夫人这张嘴巴说了算!哪怕是与洛阳王氏对薄公堂,我薛家也不惧!今日老夫人用御赏的金钗,逼得我将小女许嫁王值此一纨绔德行败坏的人,哪怕是洛阳王氏有通天的手段,请御旨将我一家治罪,我们甘赴刑场,也绝对不会再受洛阳王氏羞辱!!!
老夫人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吧,洛阳王氏名声已经臭不可闻,我今日赴请为了什么?是因为还钦敬太师公,是因为钦敬湘王妃,是因为老夫人是用太师府的名义下的邀帖,老夫人若直接用洛阳王氏之名,我必拒请!!!”
拍案而起之后当然只能拂袖而去。
不多久,洛阳王氏礼部尚书王烁的嫡长媳,以势相逼要胁户部侍郎薛奇儒姻联之事就成了临安城中的又一新闻。
王烁一听,哪里乐意?但毕竟他不是高仁宽,还考虑着王老夫人这亲姐姐的名声,根本就没想着把黑锅往亲姐姐脑袋上扣,绞尽脑汁一番,还以一种舆论。
说是薛小娘子先对王值动情,并使长兄主动攀交王值,把胞妹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王值动了主,说服嫡母提亲,哪曾想薛奇儒不知道女儿已经心有所属,其子也因疼爱胞妹一力促成,总之是薛奇儒夫妻两个认定是王家一厢情愿,才闹出这样的争端。
王烁公开放话,他们仍然愿意不计前嫌。
徐姨母听说这件事端,肺都险些没气炸了,但还是回了一趟娘家苦劝父兄悬崖勒马,无果,只好失望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