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枣玉昌默不吭声。
她不知道湘王能活多久,但她明白司马一门早已树立了个强大的死仇,那幕后之人控制了刺探社,收编了无忧洞的一部人马,哪怕是在卫宫里,也能够轻易安插耳目,枣玉昌觉得太后才是命不久矣。
她对太后没有那么深的情分。
当年她和家人失散,流落济州,因无处立足维生,连证明是良籍都不能,结果被康王府“没为官奴”,她恳求过那时还是康王孺人的司马太后替她寻亲,这妇人怎么“规劝”她的?——就莫存那妄想了,自己好好活着吧,国难当前,连皇族都成了阶下办,受尽苦难,你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还能幸存?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幸运了。
当她与失散多年的女儿重逢,也试探过太后能不能看在她多年兢兢业业,也曾为了“主人”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容她出宫荣养,太后又是怎么说?
——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就别再一味贪图自在,宫里规矩虽多,你却享着世人艳羡的一份恩荣,放心吧,你虽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百年之后皇陵里总有你的葬身之地,你一直跟着我,寿终后还能享着这天家皇族的香火祭祀,你啊,真是顶有福运的人。
呸,没听说过光干活不拿钱莫名其妙成了奴籍,被阻拦着和家人团聚这样算福运。
真是恨极了。
如果不是羿姓帝王昏庸无道,大好江山怎会陷落蛮夷铁骑?凭什么羿姓的皇族还能在临安城养尊处优,对被他们连累的平民百姓颐指气使,这些人理解百姓因失家园,流离无依的苦痛么?口口声声的以民生社稷为重,分明却只在意他们的荣华富贵。
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的人啊!!!
凭什么受了他们连累还该受他们奴役,难道贪图的就是断气之后皇陵的葬身之地?呸,她又不是没有子女替养老送终。
她想离开宫廷,想再见一见阔别近三十载的丈夫,她还从没见过她的孙儿孙女,为这朴素的愿望她敢冒豁出性命的风险。
枣玉昌见太后终于息了怒,斟出一盏热茶递上。
天子现在也终于喝了一口热茶。
“无端,圭儿当真无碍?”他仍然放下不心,趁着胸口受到的暖意追问。
“是,无碍,官家可安心。”晏迟回应得一点不含糊。
羿栩放下茶盏,眉心终于是彻底松开了,再听晏迟禀报另一件不算国事的国事:“连月以来,臣与两位皇叔及多位宗亲接触,问及所思所求,自是盼求爵禄者多,不过据臣所察,诸位贵人毕竟还敬奉怀宗先遗,因官家对于汴王的优容,很是感怀,又汴王殿下幸归故国,很是体谅官家之忧患。
臣建请,官家可授汴王与宋国公共执宗室内务,安抚诸宗亲勿躁于爵禄,倒是比臣与司马舍人这等未受囚之苦的人说些隔靴搔痒的话有用得多。”
羿栩的是安置宗亲的事,都打算点头了,听完后这个头才没点下来,这一显然的犹豫当然会被司马修紧紧把握住,赶紧插话:“不妥。”
为何不妥?
司马修语气不善:“汴王本是怀宗所立太孙,这一归国,难免会有居心叵测者利用这点生事,湘王却还要让他协管宗室之务,笼络赦归者的人心,你这意图可不是为官家着想啊。”
晏迟把眉毛轻轻一抬:“我是说我的看法,司马舍人有异议,大可提你的主张,动辄就说我居心不良……罢了,我不与你争这些私己恩怨,我只问你一点,官家何曾不尊怀宗遗令,官家已经示众要让位予汴王,是汴王一再谦辞,称他在辽人的看防下,只是略识了些字,不曾熟读经史,更不曾学习军政之务,无贤君之能,汴王认可了官家为君,又何惧居心叵测者借汴王之名生事?”
“纵然如此,安抚也只是一时之计,不能解决根本矛盾,且官家封了汴王爵禄,还为汴王赐婚择婚,那些未得爵禄的宗亲还哪里肯听他安抚,反而会觉得不公允!”
司马修说到这里,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晏迟建议让汴王去行安抚之事,实际是不可能让汴王收买笼络任何宗亲,反而会招致诸位宗亲的不满。
但反对的话已经说了出口,司马修当然不会又吞回去,他在短暂的一愣后,说了他的一个主张:“官家,关于这事我也与淮王商量过了,不是安抚,而是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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