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环步伐向前,只与司马芸间隔着一张茶案而已。
“有我和幼娘在,姑母就安安心心在慈宁宫里荣养吧,我两个定会奉行圣令,必不会让外人打扰姑母调养玉体,对了,姑母还不知道一件事吧,王老夫人,听说突然中风,现在瘫卧在床,非但寸步难行,甚至连话都再讲不出了呢,姑母虽说比王老夫人年轻,可毕竟也上了岁数,千万不能再罔顾身体了,姑母的性子比王老夫人更急,我真担心,姑母也会……唉,那些不吉利的话,我不敢说,也不宜说,意思姑母明白就罢了。”
司马芸暴怒,起身扬手就要一耳光扇过来,芳舒立时上前,轻轻松松就挡着了司马芸的攻势,她明明把司马芸的手臂下死力气抓紧,脸上却很是担忧:“太后息怒,太后可千万不能再动怒,否则病症加重,官家就又得分心了。”
辞旧和佳始二婢,也赶忙上前制止太后,说着的都是劝慰的话。
司马环叹了一声气:“虽然说,官家已经任命湘王为上太保,职权更在政事堂诸相之上,不少的政务,湘王已经能替官家分担,可国事繁重,姑母若是真病重了……官家无心问政,重担只好交托湘王等臣公。姑母千万要保重啊,否则湘王妃,怕也会埋怨我了。”
她还拾起了地上的茶盏,放在茶案上,一挥手,让芳舒放开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娘娘。
“姑母要泄愤,便冲环儿来吧,环儿定会向官家解释,姑母并非故意,只是已然神昏智乱,伤了人而不自知,为免官家受伤,今后这慈宁宫,官家也不必来了,总得等姑母痊愈之后,官家才好来探视。”
这一天,终于是被她盼到了。
慈宁宫这座囚笼,对司马芸来说太华丽,必须有她这看守,才能让司马芸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切肤之痛,你现在痛了,你的儿子仍然活着,他还是这个国家的天子,你都这样的悲愤和难过,你现在,可体会到我有多痛?
我的心,已经没了。
被硬生生的剜去,巨大的创口永远不会愈和,一日更比一日痛,我要让你跟我一样。
我们一起受痛,一起被折磨,你摘掉的是我的心,我就让你受这凌迟之苦,一刀刀的,慢慢的剔除你的血肉,每一刀都不致命,但你的伤口,也别想愈合。
我的好姑母,过去的我从来不让你满意,你总怪我太温和,太懦弱,太善良,我现在变了,你喜欢我么?喜欢现在的我么?我越来越像你了,你应该感到宽慰才对,因为我终于成了恶毒的人,没有辜负你的栽培。
司马环拉着佳始的手:“太后刚才虽冲你发了火,下手倒还不算太重,只是被砸肿了额头,烫着了面颊,没见血,更没有性命之忧,你该感到庆幸了,今后服侍大娘娘要万分当心,不能再让自己被伤着,否则,会有人误解大娘娘已经丧失了人性,惹生更多怨愤声讨。
皇后娘娘不是派遣来几位内臣么?他们既能护卫慈宁宫的安全,想来也必能阻止大娘娘伤人,今后斟茶递水的差使,还是让他们服侍吧,这也是为大娘娘着想。”
佳始会意,躬身称喏。
司马环往外走,停在那株梅树下。
“这里,过去植着的是寿禧红。”
“是,但寿禧红早已凋枯了。”
“这一株梅,看来也不甚好,这虬枝狰狞,看地上的影子,倒像是鬼影一般。”
“这株梅,今年未绽花苞。”
“看来,姑母近些年应是不顺啊,唉,这可越发要注意调养身子了。”
司马环用手抚着梅树的枝杆:“我想起来了,不久前,先帝投梦,手里就持着一枝未绽放的梅,插在了慈宁宫内,本应栽着寿禧红的这里,我思忖良久不知何意,现下嘛,多少明白点梦兆了。”
“是何梦兆?”芳舒问。
司马环看着她一笑:“大娘娘闺字芸,居家时的小名却唤香浮,旧诗有云,暗香浮动月黄昏,赞的就是梅,寿禧红凋枯,此株梅树又不开花……幼娘聪慧,难道还不知何意么?”
梅凋,则香消,太后的芸字也借指香草,先帝是来报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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