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吐气的沈炯明,忽然收到了死狱的约见,极其想要翻个白眼给司马权看一看。
他和王烁有交情么?有交情么?他这条小命差点就葬送在王烁一起子逆党的手里了,凭什么还要让他往死狱里一别?他才重见天日不久呢,身上的伤疤还在,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死狱里去了,那里头关的根本不是人,和半个鬼没差了,他居然在牢狱里长了一头的虱子,妻妾们用篦梳篦了百十遍都除不干净,后来还是用了硫磺药才杀绝了。
兴国公可还闻得到他身上现在还有硫磺味?
娘的,别以为文官就不会说粗话骂人了。
沈炯明深深吸一口气:“罢了,王烁将死之人,既心存悔愧,非要向沈某赔罪,沈某若拒见,也太没容人的气度,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某愿意听一听王烁的临终善言。”
胜者不骄,越是当得意之时,就越要小心忘形之祸,他可不是怜悯同情王烁,更不是害怕王烁还能反败为胜,只不过辅相得有辅相的气度,才能作为百官的表率,王烁这样的货色,当官任礼部尚书时,不也很会作态嘛,他总不至于在心胸气度上,输给这样一个草包。
“说起来,也该给王烁准备一餐临刑酒了。”司马权听闻沈炯明愿意前往,松了一口气。
沈炯明斜了司马权一眼:过份了啊兴国公,还要让我去死狱陪王烁吃吃喝喝么?呆得久了,我再要惹了虱子怎么办?!
因为司马权亲自操办,王烁这餐临刑酒还整得挺丰盛的——不是司马权不惧被弹劾为附逆,只不过慢说大卫,哪怕自古以来的风俗,士大夫哪怕是犯了极刑,但已经必死无疑了,没有哪个皇帝还会在意备下一餐丰盛的临刑酒给死囚送别这种行为,因为士大夫总不乏几个没有附逆的亲朋,念着从前的情谊,作此一场“送别”,是仁义的体现,皇帝任用臣公,是不能公开讲更偏心不仁不义的人的。
兴国公置酒,沈炯明作陪,这件事并不奇异。
权场之上的政敌,往往胜负成了定局,胜者在败者临死之前,以示旧恨前仇一笔勾消,这也许还能成为一段佳话,赢的人有风度,输的人也不狼狈。
可即将面临死刑的人,不是个个都有胃口吃得下断头饭的。
王烁眼看着美酒佳肴之外,那一碟子生肉,脸色更是灰败。
死犯将入幽冥,传说奈何桥尾的望乡台,除了坐着孟婆赐一碗忘川水,奈何桥头还有恶犬相拦,这块生肉就是引开恶犬的。
没有胃口的王烁只能光说话不饮食。
他不知道自己的措辞是否依照腹稿叙述,他已经因为丧期将近而失魂丧魄了,他僵硬着舌头说完了应该说的话,看见的是沈炯明讽刺的笑脸和如同面对白痴的眼神,王烁才终于拉回来一丝神智。
这天,镣铐去除,王烁的双手又重新恢复自由,但恢复自由之后的手并没用来掐死仇人,而是做了一个长揖:“沈相公,王某自知必死无疑,何需再以谎言讹诈相公?然确然晏迟对相公必然不怀好意……沈相公你细细回想,丁九山,高仁宽,均是构害赵清渠的人,他们哪一个人不是被晏迟设计?
尤其高仁宽的孙女高六娘,晏迟分明对她从来没有情意,因何缘故纳她为妾?晏迟所图的,无非是利用高六娘套问出是我在助佐高仁宽把赵清渠置之死地一事罢了!我已经被晏迟灭门,沈相公倘若不信我的话,终有一日也会步王某后辄,被晏迟斩尽杀绝!!!
那人证蝉音,正在沈相公府上,沈相公若行逼问,蝉音必将诉之实情,沈相公可千万不能大意啊,这是我临死之前给予沈相公的忠告,是,我的想法当然是要报复晏迟,可我要是杜撰这番说辞,也太容易被拆穿了,沈相公真该仔细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