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雨势,天地间一片森沉,墙上墙下城里城外对峙的攻守之战,在雨势急猛的深夜本就应该触发,所有的厮杀都在黑暗中进行,但其实无论对于攻城的一方,还是守城的阵营,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作战,其艰险都将增加数倍。
这本应是一场恶战。
可晏迟的战计是佯攻。
所以根本就没打算借助云梯这一攻城器械辅助步兵强登城墙,深夜,暴雨,守城的叛军紧绷的神经,这些都有利于掩瞒晏迟真正的作战意图,借云梯而佯攻的士兵其实都是湘王府的亲卫,他们虽并非个个经晏迟指教,但均修习过内功,比禁军的士兵单打独斗的能力更高,所以他们能够避开守城敌军的致命一击,却佯作被击坠,造成敌方的错觉。
以为他们是靠着浴血拼杀,才阻止了攻方的几轮强攻,斩杀无数,逼迫攻方不得不改变策略,依靠钩撞车、火车以期破门而入。
纵然是晏迟目力过人,但在这个森沉的雨夜,两眼也无法洞明情势,他也一直淋着大雨,站在战车之上,一时间只能借助双耳,听城上其实目的不确的铁矢,射在铜盾上的闷响,又听不断有斥候通报,部将的伤亡。
十人、十五人、二十五人……
雨势减弱了,可森沉笼罩着这片天地。
暂止攻城,撤后十里,按兵不动。
晏迟抬眼,看着远处的城墙上,终于有火光亮起,他才露出一丝微笑。
羿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他以为他又扛住了一回恶战猛攻。
“大王,现已卯时,天就要亮了!”范通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知对方伤亡如何?”羿槐问。
“应当不下十万斩获。”范通说这句话时,语气里难耐兴奋。
敌方后撤,他立时下令偷开城门,遣出几员斥候出城察探,见到的是“尸横遍野”的惨况,自是没有仔细清点的,不下十万只是个大概的估摸,范通以为,若不是伤亡惨重损兵折将,敌方绝不至于偃旗息鼓,势必一鼓作气攻破衢州。
“我方伤亡呢?”羿槐又问。
“未逾千人。”
“好!”羿槐大喝一声,紧跟着却是一个踉跄。
“大王!”范通立即掺扶,但其实他也有点站立不稳了,这一晚的恶战着实是惊心动魄,这时间虽说已经挨过了最急难的关头,可身体也着实是撑不住了,宿夜未眠的疲倦还是小事,浑身透湿的寒意更加是种折磨,所以范通几乎没作其他的考虑:“经一夜恶战,敌方如此大的伤亡且借着暴雨助势尚未抢攻得逞,眼看着雨势也止了,且立时就要天亮,应当会先经休整,我方虽不能懈怠,可大王数日不曾安歇,又经昨夜的鏖战,真不能在苦熬了,不如末将护侍大王回州衙歇息。”
正中羿槐下怀。
衢东门原本就有将士昼夜不休的负责值防,他这衢州王当然没有必要一直在此“站岗”的必要,就比如晏迟,他身为一军主将,可这些日子何曾亲自披甲上阵身先士卒?相比起对方主将来,他这衢州王已经足够鞠躬尽瘁了,趁再获上风之时,敌军消极整军之空,养精蓄锐再图后计谁还会认为他是躲懒不成?
于是羿槐赶紧说了几句鼓励军心的话,就让范通掺扶着上了马车,还没到州衙呢,他已经迷糊了。
又说衢州城的百姓,其实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这回的附逆,原本对于他们这些布衣平民而言,不管龙椅上坐着的什么人,都要紧不过自家的一日三餐,衣食饱暖,百姓最惧怕的就是战乱,最忧愁的就是受战火波及,但凡日子还过得下去,谁愿意提心吊胆渡日,正如现在——
衢州忽然有了个衢州王,号召军户拥立他与进行对抗,百姓们一夜醒来就发觉自己家的米下不了自己家的锅了,都要捐去官仓,又连日常的营生都被强行中止,各家各户都要出力助战,这是被附逆,大家伙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还不得不担心万一衢州被朝廷大军攻破,他们全都难逃池鱼之殃。
还过个什么年啊,先紧着怎么保住性命吧。
慢说昨夜风雨大作,着实当变乱发生以来,一但入夜,百姓们也没哪个还愿意在街头乱晃的,就算是白昼,能不出门的也都不出门,衢州城这个腊月,消寂得很。
所以羿槐乘坐的马车,十分顺畅就抵达了州衙,他迷迷糊糊的被扶下车,而后就听闻了杀声四起。
哪里来的杀声!!!
羿槐愕然,顿时睡意被惊去了爪哇国。
从衢东门到州衙,是一条大道直抵,相隔并不算远,又因只要衢东门未被攻破,仙霞关未失,是绝对不能够有敌军通过别的路迳偷袭的,衢州城中所有的籍兵都在守城,羿槐身边也就只留下了数十亲卫,又尚且被这“从天而降”的敌军打得完全懵了神,羿槐连一张敌军的人脸都没看清楚,脖子上就被横了一把冷剑。
衢州王被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