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后的朝会,覃逊就被宣告了即将出使开封的任命,虽说没办法和家人共贺新岁了,但覃宰执当然明白他这回出使即将带来的荣益,自然非但一点都不报怨,而且十分感激晏迟给予他的机遇。
他的名声有点臭。
当然他也的确没做多少值得天下人称颂推崇的好事,他完全是依靠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世才能争取一些好人缘,比如徐乾,虽知道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也是被逼于无奈,否则光靠着老妻该兰娘一声姑母,徐乾必定不肯和他覃门建交。
但覃逊不可能让天下人都明白他是被逼无奈,因为天下人都明白了,官家的名声就得玩完。
而这回出使开封,只要能说服辽太子及时告诫燕赵遗民提防地动天灾,救得这些遗民幸免于难,他虽不是首功,但也能沾个大光,使得那些责骂他叛国求荣的人缄口——因为投诚辽主不是无益于君国的,要不是辽太子对他尚且赏识,他哪能够说服辽太子,救下这万千条性命?
不过因为出使在即,覃宰执就需要立时处治鲛珠了。
鲛珠虽是鬼樊楼的贼匪之后,不过因为开封城已经陷落,旧户籍皆被损毁,这些贼匪逃来临安后都获取了新户籍,不会再有人追究他们的旧身份了,而鲛珠行凶未遂之事又不能声张,送官法办当然不可取。
覃逊知会了太子,太子默许覃逊可用私刑。
这天覃逊便让覃攽去张家,告知张家夫妇他们的女儿张莺歌已经暴病不治,相邸好心,赏一副棺材收葬,张家夫妻两打开那口棺材一看,就是口空棺材。
覃攽却面不改色,直到张家夫妇含泪言说感激,这就是认了他家女儿暴病不治的收场。
覃逊当然不会留下张莺歌这么个活口,人是真的死了,杖杀,一身的伤,尸体不留给张家夫妇,一把火烧成灰。
张家夫妇两个不敢告官,连涂氏也只能忍气吞声。
她以为张莺歌并未将她供出,所以才被覃逊悄无声息地处死,威胁张家夫妇承认莺歌是暴病。
涂氏虽说在黄氏跟前,把张莺歌一口一声侄女,二人却压根没有血缘关系,张老爹这个“兄长”,实则只是涂氏的义兄,就连涂氏的爹,鬼樊楼乞丐社的小头目,实则也不是涂氏的亲爹,鬼樊楼的父子亲缘关系,多的其实都是“认养”,涂氏小时候就是他爹不晓得从哪家拐来的“女儿”,养大后,逼着做私娼赚钱。
但张莺歌并不是出生在鬼樊楼,她是张家夫妇的亲生女儿。
张家夫妇至今仍是操行坑蒙拐骗的营生,他们没有鬼樊楼栖身了,却仍然见不得光,他们不敢和一国宰执这样的高官重臣理辩,他们认定的是要不是涂氏的诱使,女儿就不会死。
翻脸是不能的,但讹诈钱财却理直气壮。
涂氏这个新岁就过得很艰难了,因为黄琼梅虽得了妹妹叮嘱,不至于怪罪她贸然和“家人”联络的行为,但必须怪罪这门“亲戚”竟敢讹诈朝廷命官,于是把涂氏好一番责备。
以至于岁除之日,晏迟在自家看见涂氏时,都还能看清她脸上的巴掌印。
他的心情十分愉快:“哟,涂娘子的脸怎么了?这是被黄少卿给打的吧?黄少卿,苛待妻室可也算品行不佳啊,得仔细被弹劾了。”
公然就威胁起黄琼梅来。
黄琼梅还不得不陪着笑脸:“三郎高抬贵手,是我饮醉了酒,娘子阻拦时不慎被我所伤,断然不是故意,三郎就别把这么丢人的事告诉官家了。”
“求我?”晏迟晃了一眼就像什么都没听到的黄氏,微微一笑:“得跪着求。”
黄氏手腕抖了一下。
“三郎……”晏永脸色一沉。
“知道了,我是说着玩的,阿父可别当真,黄少卿就更别当真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今当得黄少卿跪拜的人可就只有官家了,我还有自知之明。”晏迟心中的愉快并不因为没受黄琼梅的跪拜就减少。
“三郎,一阵间几个孩子要去逛夜市,今年莫不如三郎领着他们一同去?”黄氏尝试着询问。
晏、黄两家惯常是在一处过年,哪怕是梅夫人还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反对过招待黄琼梅一家。
所以,今天黄仙芝也在姑丈家吃年夜饭。
想要去逛夜市的“孩子”当然也包括她。
“我一阵间约了人,黄五娘应当会介意。”晏迟拿着杯子喝了口酒,没有不满,因为今日的酒是他带来的,喝得习惯,就又冲黄氏一笑:“我约的人是覃三娘,她嘴巴利害,黄五娘要是跟她对上,怕又得吃亏了。”
黄氏:……
晏惟芳却道:“覃三娘在长公主府的冬至宴上,就敢当众给我难堪,三哥既已经认祖归宗,就不该帮着外人欺侮我和表姐。”
“幼娘,当日分明是你先挑衅覃三娘,难道覃三娘受了你的奚落还不能还嘴?我当日教训你日后得谨记礼矩,看来你口上虽称知错,心中却仍不服气。”晏竑很严肃的盯着妹妹。
晏迟却来了兴致:“覃三娘给你难堪了?她都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难堪了?”
晏惟芳有点不敢说,她还是真有些憷自家四哥。
“你不用怕,要你如实说了,我也许会替你出气。”晏迟循循善诱。
黄仙芝就抢着告状了,只是碍着有四表哥这么个见证人在场,她不敢添油加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