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梅觉得自己真要哭了。
他其实想过直接去找覃逊,但不敢,相较而言才决定捏芳期这枚软柿子,没想到捏到颗板栗,这板栗还有刺猬护着!可怜的自己,有个女匪的妻室被逼杀了,有个足智多谋的妹子偏偏去了邵州,儿子还跟他窝里斗,女儿更加指望不让,面对强敌只能孤兵作战,怎一个凄惨了得!
硬的不行来软的,黄琼梅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子来。
芳期:……
晏迟:哟,没看出黄琼梅还有破罐子破摔的胆量啊。
只见黄琼梅把刀子难准了他自己的胸口,手腕抖得像发了羊癫疯:“三郎就行行好吧,我是真的被逼上绝境了,三郎如果不帮我渡过这个关口,不是我死就是元林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是受不了的,只能自己死,我死在三郎跟前,三郎就不嫌我脏了三郎的地方?”
晏迟:……
活这么大居然没见识过这款式的以死相逼,黄少卿要敢划破胸口半毫皮,他晏迟就改作黄姓。
芳期也不相信黄琼梅会真寻死,但这种刀尖子对准胸口的场景……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让晏迟看太久。
“官人,把人活生生逼死我的良知确然会不安,唉,谁让我是这么心善的人呢,要不……就替黄少卿想想法子吧。”
晏迟差点没被逗得当黄琼梅的面开怀大笑,嘴角颤了颤。
芳期接收到了晏国师相当愉快的示意,见好就收:“黄少卿啊,我觉着呢,令郎就算举告你杀妻,也必不敢说出他的生母是鬼樊楼匪孽的话,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得招供他是令内的同谋,曾经企图劫杀我,令郎举告你是因为他惜命,令郎贪生怕死,是豁不出去的,所以呢……
你先得承认你把涂氏驱往田庄,她又在田庄自尽,否则黄少卿这时可没办法把涂氏从亲戚家变回来,连那门子亲戚都变不出。你埋尸的时候,被令郎察觉,令郎才心生误解。关于怎么跟令郎串供,相信我家官人能想出办法,我家官人这回帮了黄少卿这么大的忙,黄少卿可得想着知恩图报。”
至于黄琼梅怎么杜撰他把涂氏驱离少卿府的原因,芳期可没那么热心出谋划策了,由得黄琼梅自己伤脑筋去。
黄琼梅这点脑子还有,并没有思考多久:“就说涂氏妒悍,刻薄庶子,我的几房妾室都能辅证,我因一时恼怒,才罚她往田庄反省,没想到她气性大,上吊死了,我怕大郎、五娘知情后埋怨我,才隐瞒,没想到反倒惹生出这场风波。”
等黄琼梅走后,晏迟方才对芳期道:“你大可以袖手旁观,由得那父子二人打官司去,反正不是当爹的死就是儿子死,牵连不上你翁翁。”
“黄琼梅死不了,死的只能是诬告尊父大逆不道的黄元林,这样一来黄琼梅全身而退,我不是白辛苦一场?毕竟相比起来,黄琼梅才更加该死。”
他迟早都会死。
晏迟又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当初既然任由芳期发挥,这时就没必要指手划脚,关于由他出面说服黄元林改口供的事,他也不介意。
黄琼梅以为这件事就能风平浪静了?他这是在做梦。
黄元林状告尊父的案件很快审结,如黄琼梅所愿,太子判决成这是一场由误会引起的闹剧。
可是这件事却在临安城引起了轰动,说什么的都有。
“子告父杀妻灭子,结果是出于一场误解?除非黄大郎是疯了吧!”
“涂娘子‘走亲戚’是好些月前的事了,但这几月,黄大郎跟没事人似的照样花天酒地,总不能是他最近才晓得生母自尽生父葬尸吧,肯定是早就发现了,一直没声张,为什么突然告发?这事很值得推敲啊。”
“正室娘子苛虐庶子的事不出奇,哪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别不是黄少卿脑门上带了绿头巾,才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错手杀妻,不想被嫡子发觉了,黄大郎本不想声张,但没想到又被他爹发觉他知道了实情,所以想杀黄大郎灭口,黄大郎走投无路才向官衙举告,这才说得过去。”
“这样说太子断了桩糊涂官司?”
太子听闻舆论居然烧到他身上,顿时震怒。
皇帝已经在考虑交权了,这个时候岂能被黄琼梅家里的这桩破事连累?为防这家人再闹出风波,太子这回决定先发制人。
于是乎太子向皇帝谏言,黄琼梅虽未杀妻,黄元林也承认了举告尊父是出于误解,父子两个握手言和,本不需再深究追责。然而黄琼梅隐瞒妻子自尽,黄元林明知生母身故而不服丧,一个是无情无义,一个更是丧德丧孝。归根究底,这起丑事,全因黄琼梅治家不严,教子无方!
必须追责,下旨申斥,罢黜官职,以为百官警诫。
皇帝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国政上,全权交给太子处理。
只要百姓明白,朝廷尚且注重礼法,所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仍是贵庶的行事准则,不乱纲常,把一个寄禄官用来杀鸡儆猴算什么大事?
黄琼梅就此丢了官,且被申斥,彻底沦为满临安城的笑柄。
少卿府不是敕造,黄琼梅一家倒不用另找住地,可“少卿黄府”的牌匾是必须摘下来的了,另外,没了官职,黄琼梅也就没了官僚阶级的特权,门架得换,赋税得担,他那几个无望科举的儿子日后不用再期待门荫获职,黄仙芝也再也不能称为官宦门第的千金,黄家,硬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至多自称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