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剑...共杀死了71人...其中有14人则是平民百姓...”殇沫眸光深邃,凝视着倒在脚下的尸体,极慢极缓地说着,“你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如今的剑气,竟能这般得凌厉吧?”
“不,这一剑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柳韵锦缓缓说,“事实上,我已经杀过这里的很多人了,只是那时的我又累又饿,且还是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下...而,如今的我,已然恢复到了巅峰。”
“所以,这掺杂其中的14位百姓,你也根本没打算留活口?”殇沫仍是低垂着头,但他的牙齿已在打颤,上下不停地颤抖着...
“这14人,已不是百姓了,”柳韵锦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们选择加入围攻后,就已不再是百姓了...至少在我眼中,他们已是敌人,无论他们之前是什么,现在他们都已是敌人。”
“是的!这些当地百姓恰恰是最可怕的敌人,”一将士激愤地说道,“我们大明朝的士兵死在这些所谓的平民百姓手中的,比真正死在锡兰国军队手中的要多得多!”
第二名将士道:“起初,我们也认为他们只是这里的平民百姓,但正是这些平民百姓,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直接将利器刺入了我们的后背,让我们触不及防、损伤惨痛的...”
殇沫闻言,已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了起来...
...
过了良久后,逐渐恢复平静的殇沫,已无太多思绪去放在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平民百姓的身份上了。
他能想到,身旁的这五六名大明将士,定然是带着特殊的任务与使命的,“你们这是要去哪?郑和大人的宝船已回到这锡兰国了吗?”
“是的,我们不但回来了,还在下得宝船后跟随郑和大人一路,再次布施寺庙与锡兰国百姓。也正是在这途中,郑和大人接到了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的邀请,要让他前往锡兰国的康提王宫做客。本以为是要向我们表示感谢的......”
第三名将士,接着说:“可谁料,我们刚走上王居路堂,还未真正到达康提王宫中,便突然遭到了当地百姓的袭击,随后便是锡兰国集结的五万军队将我们给团团围住了,且直接向我们展开了攻杀。”
第四名将士,道:“郑和大人这次下船,只带了2000名的士兵,我们也是利用兵器上的优势,拼死突围,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没曾想又被数百人给围了上。”
就在这时,第五名将士猛然喝道:“不好!你们快看那里!”
只见他侧身遥指远方,一时之间,五六名大明将士皆向海岸边的方向望去,远处熊熊烈火高高燃起,殇沫与五六名大明将士也立刻朝那个方向奔疾而去。
数丈外,不但燃起了如红色海洋一般的大火,且周围的林子也都被砍了去,形成了若长的路障。
更可怕的是,放倒横斜的树干,一根接着一根,根根相连,直跨着两端的茂密深林...
...
火海的缝隙中,锡兰国数千人耸立着,他们犹如不怕死的幽灵一般,守卫着眼前的这条唯一通往海岸边的道路。
他们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他们手中武器的钝地之声响彻林宇,他们脚下连续踏步的声响也震耳欲聋。
这是他们胜利的凯歌,更是他们催命的擂鼓。
“回不去了...彻底回不去了...”一将士突然瘫坐在地,万念俱灰的喃喃着,“我们终是有负郑和大人了...”
殇沫,赫然道:“不,我们还有希望!告诉我现下镇守在大明宝船上的是何人?”
“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和何义宗...”第二名将士垂头丧气着接着道,“就算他们在宝船上,我们也是过不去了...他们也自是过不来的...我们眼前的火焰...已阻隔了我们全部的希望...”
殇沫闻言,猛然一怔,瞬间钝痛觉醒——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所有...
他逐渐垂下眼帘,也开始心灰意冷起来,无措地低声喃喃着,“这就是亚烈苦奈儿必胜的所在吗?...这就是全民皆兵的原因吗?原来,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而是她...”
他又猛地朝天高喝着,“冷溶月!你真的就这般狠绝吗?”
此刻,他已不得不承认,冷溶月的计谋的确是当世一绝的,留守在宝船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和何义宗才是冷溶月真正的杀招所在。
至于,随着‘飞鱼帆舟’前来的其他锦衣卫,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冷溶月的安危罢了。
——在遇到海中‘尾闾’时,就算随她前来的锦衣卫全部阵亡,也根本不重要;鲛人们受到多重的伤,亦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实和何义宗都是纪纲的人,在锡兰国也自是要受命于冷溶月的。
“如此大得火,那李实和何义宗是不可能看不到的...他们为什么还不过来...毕竟宝船之上还有两万多人的大明朝精锐之师...只要他们赶到...郑和大人就不会有事的...不...还有云烟叔叔,云烟叔叔一定还和郑和大人在一起....”
殇沫的身子连连颤抖,就连话语也在颤抖着。
“不...我们要去找到冷溶月,必须要找到冷溶月...”
“成也溶月,败也溶月!她必须出现,必须找出她!”
殇沫狰狞着身体,面对着这般前所未见过的阴险与人心,他早已失去了全力,也早已散尽了力气,他不停地喃喃着,当下,也唯有他一人在不断地发出着声音。
突然,他的双手猛地抓住柳韵锦的臂膀,除了能让柳韵锦更加确定他的话外,他抓住的也是他内心中最后的一份依靠,“韵锦...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然,当他早已不能自已时,柳韵锦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面无表情的她,只是自若地侧过了身子,极其平缓道:“就算是留守在宝船之上的两万多名大明朝的精锐士兵赶到,面对这锡兰国五万的军队,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能取得胜利的。”
“对,两万如何拼得过五万...”一将士散着力说,“再说,我们既然过不去眼前的火海,那么,镇守在宝船上的人,即使再多,又如何过得来呢?”
“那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殇沫的情绪已完全失控,恶狠狠地瞪视着这一将士,怒吼道:“难道!我们要等死吗!?”
“殇沫,你不要这样,若你是阵前大将,如今以你这般状态,是根本无济于事的,”柳韵锦,说,“还有,我所认识的冷溶月,始终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没有半分狠辣的好妹妹。”
“善良的好妹妹...她当然是你善良的好妹妹了...你是她阿姐嘛...”殇沫声声苦笑着,又在瞬间变换了语气,如夏天的天气一般,难以捉摸,他竟直接对着柳韵锦嘶吼道:“可她何曾为这些大明的将士们留下生路,又何曾为你、我留下生路!”
“留了!”柳韵锦,急迫肯定道:“她留了!”
“留了?”殇沫已完全怔住,“她留了生路?这般大好的局势,她留下了毁掉这样的局势的生路?她能毁掉自己的苦心布局吗?”
殇沫又是一阵苦笑,可柳韵锦无论是神情还是话语,却都更加坚定了起来,“是的...至少,她是没道理告诉我,我已是这锡兰国人人尊崇的大明朝释迦佛侍女了...”
殇沫闻言,已完全傻掉,膛口结舌着,“释...释迦佛...侍女...”
“跟我走吧,我们必须要赶快与郑和大人会合,不然说什么都晚了,”柳韵锦的眸光中闪动着光亮,这光亮也是一种让人万分信服的光亮,“这个时候,你是找不到溶月的,她也绝不可能让你找到,因为这世间本就有很多两难的事,事实上她的确为郑和大人留下了生路...”
“至少,‘成也溶月,败也溶月’是不对的,到最后不过是‘成也释迦佛,败也释迦佛’罢了,”柳韵锦逐渐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也便是她为何那般用心地为我输送真气的原因了...”
她在垂目间,欣慰一笑,又接着道:“她本不用这般用心的,只因她依旧是我们的溶月...”
...
千里血战,万里血海。
剑气纵横万军之前,是那暮云烟手中的剑,但也早已无力且沧淡。
大明朝2000人的队伍,已不足一半,郑和已拔刀,王景弘也已拔了刀。
刀在舔血,血是冰凉的,比那刀锋还要冰凉。
事实上,大明朝将士们手中的长枪是所向披靡的,只要枪头展平对外,所有人围成一圈,再层层内围重叠交错,将郑和与王景弘围在中心,就算是五万人的敌国军队,也是暂时奈何不了他们二人的。
然,锡兰国五万人的军队就算再无战力,也是足足可以覆灭掉2000之众的。
他们虽不敢靠近长枪,但他们可以抛掷利器,利器从高处袭来,大明朝士兵免不了损伤,亦躲避不了死亡。
好在暮云烟还守在外围,虽不能以一敌万,但还是可以大杀四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