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澜是为了殇沫而来,亦不是为了殇沫而来。
他所在乎的,只是‘天翱门’一门的命运与兴衰,也只是想要一个可以扭转这场命运与兴衰的支点。
在他眼中,殇沫便是这个支点。
身为‘天翱门’少门主的殇沫,当然是除郭明轩外,最有可能掌控住‘天翱门’的人选。
就算这个‘天翱门’少门主依旧年少,但至少还有柳韵锦在其身侧。
柳韵锦是师尊郭明轩的女儿,也是‘天翱门’大师兄邢云飞最爱之人,想必也是能掌控住一门的局势的。
纵使,就连柳韵锦也无法左右‘天翱门’的局势,也是能让那邢云飞收敛不少戾气的。
可,初涵影呢?
冷溶月眼前的这位涵影姐姐,她又是为何而来到了这‘秋思阁’的呢?
这世上,也自是有很多事情,不必去过多言说的,只因,有些情谊与感情也是不由言说的。
——初涵影当然是为了冷溶月而来,不但是为了冷溶月而来,且是干净纯粹的,只是为了冷溶月而来。
——她不但来了,也实实地帮助了冷溶月退去了那故遗名...
——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也着实是大了些...
这世间,一个差点就失去了最爱之人和这世上最在乎之人的女子,难道所承受的代价还不算大吗?
在冷溶月看来,这代价已然足够大了。
就算,这代价也隐忍出了初涵影与秦楼客之间多年的爱慕与守护,但要真正去面对可能瞬间失去一切的时,也实在不如两个人继续隐忍着好...
至少,还能继续相互陪伴着...
至少,两人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共同走。
尘世间的所有事,想必都是有得必有失的。
此刻,冷溶月已决定要去做一件事,也注定了不能再守着她面前的这位至情至性的涵影姐姐了。
本想与她的涵影姐姐多说说话的她,已在步履迟疑,柳眉张弛间,终是带着些许失落,离了去...
初涵影依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依旧是那般得静守在床榻边,只是守在床榻边。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美好,当一个人十分明确当下要做什么,万分确定自己心中的目标与守护时,难道不也算是一种美好吗?
当然算是,且还是这人世间最真挚的一份美好...
...
途经‘秋思庭’,冷溶月又望了望那早已被碎石填满的昔日水池。
水池边的亭台,已不在。
曾经她与殇沫就是在那亭台之中初遇,且下着一盘使她终身难忘的棋局的。
人生如棋局,世人也皆是棋局上的棋子。
她比任何人都深刻得知道,做一枚棋子的感受,她已做了很多年的棋子...
细数岁月,她打小就是生母‘玉面公子’素海棠的替代品,也自应是念顺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躺在那张多年来都未曾换新过枕巾与被祿的床榻之上,逐渐长大的...
她也自是义父纪纲手中的一枚棋子,纪纲之所以肯认作她为义女,也绝对是看在念顺夫人拥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上。
逐渐长大的她,亦逃不过纪纲精心布局的权斗之中。
她亦当然是这江湖种种恩恩怨怨下的棋子,不然,她为何能做得上那‘灭影门’的门主与这‘秋思阁’的宫主呢?
残败的‘秋思殿’,被毁的正厅,她曾在这厅中见过多少张丑恶的嘴脸,多少个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江湖名流与朝堂官员...
那时的她,还是少不更事的她,在稚嫩的心智下,却要装饰成这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宫主,这本就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情。
或许,这悲哀也是一种幸运,又有多少人能够与她那般,拥有着如此得历练与成长呢?
但,有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她好似从未过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亦从未选择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就算现下的她已穿过正厅,来到了后方的石门出口处,缕缕丝发也已被大风刮得凌乱不堪,她依旧在做着行不由衷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八月的大风并不算冷酷,她也并没有为此而感到过多的悲伤。
“这一直飘落的微雨,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一直随在她身边的谢清澜,望了一眼石门外,“正如你说过的,这后山的风的确很大,但纵使再大的风,也刮不走这微雨下的足迹的。”
冷溶月淡淡一笑,“就算没有这足迹,我大概也是能够找到阁内丢失的财物的。”
谢清澜缓缓地凝注向她,一脸惊然地沉默着。
“我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了,”冷溶月含笑喃喃着,“我毕竟是个女孩,就算昔日的我,贵为这‘秋思阁’的宫主,也依旧无法遮去一个女孩爱到处跑、到处玩耍的天性的,从此入得林谷,朝西北行上一个半时辰,便有一个村落...”
“你的意思是,‘秋思阁’内的各种财物,极有可能被运到了那里?”
“是的,”冷溶月侧脸,莞尔一笑,“不如我们就顺着在微雨中留存的脚印,一直走下去,必能到我说的那个村落处的。”
“就我们两人?”
“不,”冷溶月摇了摇头,她望向林谷深处的眸光渐渐深邃,“不光我们两人,还要带上‘秋思阁’入口处的那一万名锦衣卫,”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想必,一万名锦衣卫如今已不足7000人了吧...但,若能带着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丢失的财物,也是能够向义父交差的一种方式...至少在众目睽睽下,见到的物件,是假不了的。”
谢清澜迟疑了片刻,说:“用找回的‘秋思阁’财物,换那殒命的3000多名锦衣卫的性命?”
“是的,至少在义父的眼中,足够了,”冷溶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凉,“在义父的眼中,每个人都是有价钱的,只要价钱好,再多条人命都是值得的...”
“或许,我在义父的心中也是有价钱的吧...”她低垂了眼帘,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又道:“人一旦有了价钱,就不值钱了,性命也就不再是性命了...”
“是的,这江湖上正是因为有着种种的价钱,才会有那么多得杀戮的,”谢清澜低沉道:“但,可笑的是,我们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去选择自己的价钱,可能有时你我的性命只值上一两银子,有时却又能值上千金万两,这好似根本就没有什么定数,又好似每个人都被明码标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