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想不出,若爱一个人,是如何能做到你这一份淡定来的,想来,换做是我深爱的女子,身陷险境,我是一定会去救得...”
“至少,我当下绝不会在这里...”
顾暖雨是一个极其聪明之人,这一点从他连续说出的话中,便可以感受得到。
他的聪明并不是圆滑与世故,而是深知人性。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男人能够舍弃掉心爱的女人不救,要与一群陌生人耗在这御剑台上呢?
想必,他的心中已早有答案。
而,这答案也是不必言说的。
因为至从后山竹海中,传出一阵狂啸声后,他便已深知那里的凶险了。
——只要是有些江湖阅历的人,都会知道。
可,他眼前的这位二十多岁的‘天翱门’大弟子,偏偏要将他当成一个傻子,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突然微微一笑,又道:“你今年多大了?”
邢云飞,怔道:“二十有六...”
“二十六岁...”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郭门主携女,来到这‘天翱门’中时,你便在了?”
“是的。”
“哦,看来你比郭门主入门的资格还老...”顾暖雨缓叹了一声,“哎,可惜啊...你并不是大明朝开国名将之后,至少,在开国名将中,并没有一个姓邢的人物。”
邢云飞,皱眉疑惑道:“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被当初的‘天翱寨’所收留的孤儿,试问,放眼全门,谁又不是孤儿?”
顾暖雨的言中,已在轻视着邢云飞的出身。
在他看来,出身虽没有选择,但是做人却是有选择的。
一个出身卑微之人,努力好学、匡扶正义自是可以受人尊敬的。
至少,在这个英雄不问出处的江湖中,也是绝对只讲实力的。
但是,一个出身卑微之人,不懂感激,处处挑事,还妄想独掌一门,这就有些没良心了。
他当然看不起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更看不上一个武功平平、心思歹毒、不懂得感恩的人。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根基的邢云飞,之所以能够做上‘天翱门’首席大弟子的位子,除了郭明轩一视同仁的宽容外,也是少不了邢云飞入门早的缘故的。
可,邢云飞却把宽容看成了放纵,把入门早看成了理所应当的本钱。
至少,他已从邢云飞的眸中,看出了一种不屑来,这是一种已生反叛的不屑。
他笑了,摇头晃姿地笑了,“呵呵呵...事实上,我是与你的年纪相仿的,但我却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
邢云飞,闻雷失箸道:“什么事?”
“‘天翱门’,取天子翱翔之所为名,聚忠臣名将之后为实,起于太祖,兴于建文帝时期,”他瞥了一眼邢云飞,突然高举双臂,朝天拱手,“其门主郭明轩乃是大明朝开国名将陕国公郭兴之后...”
他顿了顿,又继续拱手道:“你身旁的苏碧薇,乃是大明朝开国名将富春侯苏世之后,洪武十五年三月苏世死后,其妾也有了身孕,生下一子,隐于村落,而苏碧薇便是那一子的小女儿....”
“就连今日被你敌对的谢清澜,也是大明朝开国名将之后,”他哼笑了一声,接着拱手道:“永平侯谢成,随太祖朱元璋平定陈友谅、张士诚,立下赫赫战功,不曾想在洪武二十七年,因牵涉蓝玉案而死,留下幼子谢清澜流落在外,后被你们的郭门主带回到了这‘天翱门’中...”
谢清澜闻言,猛然惊道:“我...我是谢成之子...并不是孤儿?这...这怎么可能?”
“在我看来,这没什么不可能的,”顾暖雨,说,“这世间,无论是市井街头,还是郊外山林,流亡的孤儿又何止上千,为何郭门主偏偏要将你带回这‘天翱门’中,想必郭门主也是对你寄予厚望、百般呵护的...”
“不....我不信...”谢清澜缓缓后退,垂目皱眉,五内如焚,“原来,师尊每晚独留我在觉他阁中私授我道家典籍,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因为喜爱我...”
“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郭门主既然私授你典籍,也定是十分看重于你的,”顾暖雨,沉声道:“这一点,你无需质疑。”
“呵呵呵”邢云飞突然狂笑了起来,“既然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那你还扯这么多作甚?”
“是啊,既然出身决定不了一切,那为何我要说这么多呢?”顾暖雨笑了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何吗?”
“我不知道!”邢云飞,甩手狰狞道:“我怎会知道你为何要说这些!”
“这世上,若一个人不懂装懂,那便是可笑的;但,若一个人明明懂得,还自闭双耳,自闭身心的话,那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邢云飞怫然作色间,一字一字道:“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你的确,打不过。”
“你说什么?看剑!”
飓风剑气,凌空乍现,瞬间从顾暖雨的身前闪过。
顾暖雨并没有抵御,而是自若侧身,踏脚盘腿,轻轻跃起了身子。
他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只因他始终负手在后,飘逸且灵动。
邢云飞见状,再也无法掩盖冲天怒气,连连挥剑。
每一剑都是杀招,每一剑都是这天地间最凌厉的剑法,却也都被顾暖雨给每每躲了去。
“若,你不是这‘天翱门’的大弟子,我还以为你是故遗名的人呢?”
邢云飞,咬牙切齿地回道:“你这又是何意?”
顾暖雨没有再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时,萧月已站不住了,他不但站不住,且嘴巴也憋不上了,“你私下见得那两个人,到底是何人?”
邢云飞移目瞪视,“什么私下的两个人?你又在放什么狗屁?”
“左手持‘灭影刀’的人,和右手施展无极圣剑剑法的人...”
“你又如何确定我见过他们?”邢云飞,怒喝道:“不过,就算我见过他们,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只是怕你不承认。”
“萧月,纵使你轻功一流,我斩你在剑下,也是不在话下的,”邢云飞好似已失去了理性,他的眸子已通红,持剑的手也在颤抖着,“今日是你非要找死,就别怪我邢云飞辣手无情了!”
萧月想不明白,为何一席话,就能让邢云飞变成这样。
他也只是询问一下他是否私下见过两个外人。
他不但可以否认,也可以随便编个瞎话来应对。
甚至,直接将这件事说成惩奸除恶、约战武林公敌,要为江湖之人鸣不平,也都是完全可以的。
只因,萧月也只是见到,他与两个外人在山门处交谈。
至于,交谈的内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又是如何结识得这两个外人,也没人知道...
...
邢云飞手中的利剑,再次刺出,却也在一瞬间被顾暖雨弹指,卸了下。
——他是一定可以杀掉萧月的,但是顾暖雨又怎能让他杀掉萧月呢?
“顾暖雨,合我门中的全部力量,就算是你,我也并非是没有一丝胜算的,你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萧月?”邢云飞,狠狠地瞪着顾暖雨,厉声说着,“你难道也不想活了吗?”
“我想活,我兄弟萧月也想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折腾了这么久,你爱慕的韵锦师妹,还是没有回来,大概是活不了了...”
——顾暖雨知道,当下已近乎疯狂的邢云飞已不能再战,只要再战,便就会避免不了死伤。
——他不得不转移话题,暂缓邢云飞的怒气...
邢云飞不禁朝后山望去,却又缓缓垂下脸颊,拾起掉落的佩剑。
他满脸迟疑地站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期间,他也在时不时地将目光扫向顾姓兄弟二人,与萧氏四兄弟身处。
他的愤怒,虽在听到柳韵锦三个字后,得到了缓和,但眸光中的凄厉,却也丝毫未减。
这时,苏碧薇向他走了过来,脸上似带着卑微与苦楚地走了过来。
她靠近他的那一刻,嘴角处终是艰难地上扬着,用着极柔极弱的声音,问道:“大师哥...你不去后山救韵锦,是因为我吗?”
邢云飞怔住了,完全怔住了,他没有侧脸去看苏碧薇,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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