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当然知道。”孙鹤峰也是跟着队伍一起训练了半个月,对于一些军中的顺口溜,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所谓老兵怕号,是因为只要是冲锋号一响起来,就得要拼命的往上冲。冲锋的时候,伤亡率往往是最高的,所以,老兵怕号,也就是怕在冲锋的路上有可能发生的死亡。不过,我们的士兵们大概是不怕这些的。无论多么艰苦的环境,他们都是最最勇敢的一群人。有理想的人嘛,跟那些军阀的部队就是不一样。越是艰难困苦的时候,就越是要奋力向前,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
“大道理谁都会讲,我问的是实际。”何远说道:“我们的士兵,的确是在民族大义上,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九成九的士兵,都会选择为国牺牲。他们经历过非人的恐怖和残忍,也确实是为了摆脱贫困、压迫、死亡、流离失所,而加入我们这支充满着正义的军队,并为之前赴后继的牺牲的。他们都很勇敢,在生死关头,常常可以有我们望之所不能及的勇气。但是,政委,你也得知道,人终究是有人性的,而非神性。是人,他就会害怕;是人,他就会知道趋利避害,我们的训练固然很严格,他们的思想也固然很坚定,但这不足以完全抹去人性的弱点,这一点,相信你也是很清楚的咯?”
这样的话,当然让兴冲冲的孙鹤峰心里头很不舒服了。他是个做政治工作的,自然而然不喜欢听这种有悖于他工作的内容。只听他说道:“这一点上,我倒是不同意你的观念。我知道,人都是有人性的,我们的士兵也同样有,而且,也应该有!但是,我恰恰认为,正因为是有了人性,所以,他们才会更加痛恨泯灭了人性的侵略者,才会更加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抵挡住侵略者的铁蹄,从夹缝之中扒开一条生路,为这个民族做黑夜之中的开路先锋。”
孙鹤峰说的洋洋得意的扬起了头,“我们的政治工作的基本目标,就是要提高士兵们对于侵略者的仇恨,让他们更加知道,是谁,抢走了他们亲朋好友的性命,是谁,践踏了我们的大好河山,又是谁,想要让我们中华民族亡国灭族!对于这些侵略者,面对他们的时候,我绝不能胆怯,绝不能退缩!”
何远点点头,原本不想和他争辩什么,但是,看到他那一脸的亢奋之后,却又忍不住,想要跟他争辩一些了。对于一个马上就要带兵出征的人来说,强调民族主义,强调士兵的坚韧顽强,这没有错。但是,过高的估计了一支从未打过仗的由大部分新兵组成的军队的战斗力,这就是兵家大忌了。
“政委,不能否认啊。”何远说道:“我们的战士们,都出身贫苦,几乎没有一个士兵,不是跟日本人有着血海深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灭门之惨痛,不共戴天!但是,你得要正视他们的弱点才对。他们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战场上的精气神儿,跟战场下的精气神儿,那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我不是让你们去打顺风仗的,你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不弱于我们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支日本军队。虽然我说过,他们跟曾经的日军常备师团有着天壤之别,但你也得知道,我们的部队,同样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底子,而是由老兵带着的一支几乎底层全部是新兵的部队。这样的一支部队,你不能指望他在逆境之中有着自发的极强的抗挫能力。”
孙鹤峰的脸色随之有些不太好看,“首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我的这支部队不足以打胜仗吗?就我所知,我们第四分军区自从来到这个区域,即便是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都极少会在日本人手里面吃亏。而现在,我们有你认为非常优秀的指挥官——冯金祥冯支队长,我们也有众多的基层的骨干,那些身经百战的营连排班长。这样的情况之下,难道我们还会遭遇什么站不起来的挫折吗?你这就是典型的危言耸听!眼看着大战在即,说这种损伤士气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啊?”
“丑话说在前头,这没什么不好。”何远有他自己的看法,“政委,我刚刚个你举的例子,你其实并不明白。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老兵和新兵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的抗逆性。老兵知道,怎么能够让自己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活下去,找到一线生机。而新兵则不然,他们的进攻方式比较盲目,对于战争的理解,对于战场的了解,都仅仅来源于老兵们的讲授,他们没有见过真正惨烈的战场,猛地遇上,尤其是第一次作战就遇上的情况下,他们很容易就会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并不是我危言耸听,损伤士气。在发生这样的情况的时候,第一责任人,是他们的班长、排长,是平时带着他们的老兵,是他们最信任的人。而你,也该成为疏导他们情绪的关键,这才是你这个政委存在的价值。”
说到这里,何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直接抽掉部队,让你们第一次作战的时候,能够稍微省下一些气力,能够稍微的好打一点儿。但是,我手下的部队,没有那么容易可以动得了!这周围,晋绥军、日本人都在跟我虎视眈眈的呢!我要是敢今天把我的部队抽调出去,明天他们就敢直接扑上来,把我撕得粉粉碎!这些老兵,都是部队最最宝贵的财产,我能够给你们分配出一部分的骨干,已经是我能够帮到的最大限度的东西了。你们也得心里头有个数,把他们带好,别总是高估他们。”
何远的话,自然让心高气傲的孙鹤峰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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