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志宁的脸色也显得有些灰败,甚至是有些惶恐。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过往的行径,甚至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后面的目的。或许,都被这位记忆力超人,心性灵慧的太子殿下查觉,只是他没有说。一直被自己视为可以敷衍,可以欺瞒,可以斥责的太子殿下,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自己。让于志宁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挫败感与羞耻感交错,甚至还有一丝隐隐地心悸。“父皇,之后,程卿与于卿便离开了丽正殿。”而直到这个时候,李承乾才吐了口浊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拭了拭额角紧张而浸出的汗水。“你……”李世民很想问一问李承乾是什么时候有这等本事的,可是现在,偏偏有如此之多的臣子在眼前。若是问出口,那岂不就是要当着这些臣工的面,显露出自己这位父亲,对于儿子的关注度严重不够?李世民最终及时地转换了话题。“你且先歇息一二,此事,朕会秉公断处。”听到了父皇这近乎于笃定的语气,李承乾不由得大喜,赶紧一礼道。“父皇英明。”“英明,呵呵……”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于志宁与孔颖达,以及程处弼的身上。这是朕的嫡长子,更是大唐的国之储君,而孔颖达从一开始到最后,完全将太子当成了透明人的这种态度。这绝非是一二日之功,孔颖达被自己安排给太子读书已有两年。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足让以李世民想象得到,太子这两年来,怕是都不怎么好过。孔颖达还弹劾过太子行为不端数次,偏偏自己十分信任孔颖达。认定是太子的过错……还因此特地找承乾谈过话,让承乾不要太过自视甚高,而轻视这些忠耿臣子。李世民内心泛起了一丝无力,甚至是愤忿,自己若真的英明。最该做的,就是将孔颖达这个秦王府十八学士给大骂一顿,将他罢官去职。但是偏偏因为他是秦王府十八学士,是自己最核心的班底,这么做必然会引起臣工议论。该怎么处置,一时之间反倒成为了李世民觉得最为棘手的问题。就在此事,面色忽青忽白的孔颖达突然长叹一声伏地道。“陛下,臣虽老迈,却绝无轻视太子之意。”“一心一意所为的,皆是希望国家后续有人,若是陛下觉得臣行止有差,老臣愿乞骇骨……”程处弼看到这个演技一级棒的老头,居然在被太子揭了老底之后,就直接开始耍起了无赖。这分明就是想要威逼天子,想要让自己天子惩治自己,来换取台阶。泥玛,你以为就你会这一招?程处弼呵呵一乐,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地也朝着李世民拜倒在地。“陛下,微臣虽然年轻过于憨厚实在。”“但是一心一意所为的,皆是希望国家后续有人,若是陛下觉得臣行止有差,小臣愿乞骇骨……”“???”#####孔颖达直接就心态炸了。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向这个敢学自己说话的混帐玩意。程处弼梗起脖子,不甘示弱地虎眼圆睁,来,就你那吊八字眉三角眼。难道还能比得了老子遗传的双眼皮铜铃大眼不成?里间,门后,长孙皇后悄然地站起了身来,走到了一旁,然后,轻伸素手,抽出了一方丝帕,捂住了口鼻……李世民的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面目狰狞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那过于扭曲的面容。于志宁呆愣愣地看着这个青春发育末期的孩子,你特娘的乞骇骨?你知道骇骨是啥吗少年郎?李承乾玩命地掐着自己的腿,整个人都在有节奏的抽搐,要不是腿上传来的剧痛,他绝对会笑瘫在榻上。啪!李世民的大巴掌狠狠地拍在案几之上,拍得整个案几之上的笔墨纸砚都齐齐一跳。仿佛不如此,不足以发泄出内心那快要憋不住的情绪爆发。“够了!”李世民怒吼一声,霍然站起了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人憎狗嫌的程老三。小屁娃娃,还乞骇骨,还有那个孔颖达,居然还想要以退为进。“此事,到此为止。孔卿,朕不准你致仕。不过望卿知晓,太子,是朕的嫡长子,更是大唐的储君。”“望卿日后谨言慎行,莫要负了朕对你的重托。”孔颖达抬起了头来,看着这位神色冷峻的大唐天子,看着那双显得有些幽冷的目光。孔颖达心中生悸,赶紧伏地一礼。“老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李世民缓缓地坐了回去,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地继续道。“孔卿退下吧,这些日子,太子婚事将近,事务烦杂,太子过于劳顿。你就不必到东宫读书了,等到婚事之后,再议。”“臣……是,臣遵旨。”孔颖达最终,只能黯然地退出了甘露殿。原本以为,此次的弹劾,应该也会如前几次一番,让陛下站在自己这边。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了意外,意外就是陛下居然要让太子他们过来对质。还有一个更大的意外就是,太子居然有这等过耳不忘的本事,让自己想要辩驳都无从辩驳。谁让自己当时太过轻忽,根本没有料想到过会有变故……幽幽地深叹了一口气,孔颖达的背影,在那冬天的风雪之中,显得那样的萧瑟与仓皇。“于卿家……”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此刻显得有些揣揣不安的于志宁身上。于志宁赶紧抬起了头来,看向这位杀伐决断,威仪天下的大唐天子。“你是朕看重的臣子,朕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对大唐的忠诚。”“所以,才会将太子詹事的重担交到你身上。”“卿,莫要让朕失望。”#####于志宁伏地一礼,大声道。“陛下,臣知错了,日后必定会殚精竭力,辅佐太子,不敢有半点懈怠。”足足数息之后,李世民那平静而沉稳的嗓音这才响起。“于卿起来吧,朕相信你,不会再让朕失望的,去吧……”“是,微臣告退……”于志宁如释重负地再行一礼,这才退出了甘露殿去。站在甘露殿外,虽然再次披上了厚实的皮裘,他犹自觉得那已经被冷汗浸透的脊梁一阵阵的发寒。无奈地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于志宁很明白,陛下话里有话,你已经让朕很失望了……日后,若是再有行差踏错之举,指不定自己的下场,很有可能就会如那位长孙侍读一般,自己请辞。孔颖达灰头土脸的离开了,于志宁也灰头土脸的离开了。程处弼终于心满意足地念头份外通达,这两个不开眼的玩意,知道老子的文斗的本事了吧?不过刚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就看到了李叔叔神色不善地正在打量自己。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