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流淌着。
“它们”流淌着……
堆砌起来了。
而后沉陷了下去。
一具具空有生命的活骸……
作为组成这个庞大而又扭曲的机器的一个个齿轮而不停运转。
由此衍生的造物……
好似是以众多死体的碎片拼凑而成的弗兰肯斯坦。
那实在是……过于扭曲了。
感觉到的,是违和感……
虽然说是不安,但更为根本性的……
是……
“终焉之……哈米吉多顿之战……”
“白色的天使……黑色的天使……”
“美丽而……残酷的……天使之环。”
“我在……拼凑……Miku酱的……碎块……”
“不……不……不要……不要想起来!”
宛如覆盖住不安感一般袭击而来的……是压倒性的恐怖。
在我脑海中浮现的毁灭性的恐慌,以及对于混沌的诱惑……
我的意识渗入了那个映象……
那个噩梦的映象。
从无意识的黑暗之中,冲破了堤坝一般开始舞动的、扭曲而诡异的怪物……
黑色的怪物吐出白色的黑暗。
白色的黑暗吞没白色的天使。
黑色的我也融入白色的黑暗。
意识雾散了。
天使消失了之后,怪物也消失了。
我的存在也消失了……
世界被白色侵蚀。
漆黑的我化为了虚无。
白色的黑暗……
世界是白色的黑暗……
……
外套
绿墙
守时戒律表
我将昨天的笔记重新看了一遍,我发觉里边的内容还不够清楚。也就是说,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是明白清楚的,但对你们来说则未必。你们,是我所不知道的读者,谁知道“积分号”将会被送往何处?那伟大的人类文化史,没准你们仅仅读到了900年前的位置,就如同我们的祖先一样。没准你们并不明白一些基本的知识,比如,守时戒律表、私人活动时间、母性标准、绿墙、全知全能者。可能你们会觉得这些说法十分奇怪,让我来谈这些,虽然有点滑稽,但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这就像是让一位二十世纪的作家,将自己小说中的名词,比如外套、套间住房、妻子等词语解释清楚一样困难。但是,若他小说的读者是那些更古老的原始人,他就必须要说清楚什么是外套。
我可以想象,当原始人看到“外套”这个词,他会在心里琢磨着:“这是做什么用的?只是个累赘罢了。”我相信,如果我这样说,自从200年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没有走出绿墙之外,你们也会像野蛮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吧。
但是,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可以就此动一下脑筋,设想一下。因为这是非常好的决定。我们都知道,整个的人类历史,就是由游牧生活逐渐向定居生活的过渡。所以说,我们最终的生活方式就是定居,而(我们的)最固定不变的生活方式,正是最最自然也最最完美的生活方式。过去的人们,总是从一边流窜到另一边,那是遥远的史前时代的事儿了,因为那时候人们有着某种需要,即与之产生的混乱的战争、商业经济,以及新大陆的发现。但是现在的人们还需要这么做吗?
我知道,这种定居生活人类起初未必能适应。在200年战争期间,城市变为废墟,道路被毁坏殆尽,荒草丛生。森林将城市阻隔开来。在这样的城市中居住,会让生活非常不方便,但又如何呢?试想,人类在尾巴进化掉之后,起初都是不适应的。没有了尾巴,人还不知道该怎么驱走讨厌的苍蝇。可以肯定地说,在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因为没了尾巴而愁眉苦脸。但是,进化到现在,你能想象自己有尾巴吗?或者,你们能想象不穿衣服而全身赤裸地在街上走吗?(不过,也可能你们现在还光着身子出门也不一定。)但道理是相通的:我不敢设想在一个没有绿墙包围的城市中生活,我同样不敢设想,没有数字守时戒律表的生活会怎样。
守时戒律表……此刻它正待在墙上,它有金色的背景,上面的紫色数字正满怀威严又含情地望着我。此刻,我突然想到了古人们所说的“圣像”,突然有想吟诗或者写祈祷文(当然,两者都差不多)的冲动。唉,可惜我不会作诗!否则我就能够写出一首热情洋溢的优美诗篇了。啊,守时戒律表,联合国的心脏与脉搏!
当我们小的时候,也许你们也是如此,在学校里一定读过古代文学中那篇流传至今的最伟大的文献:《铁路时刻表》。但是若将它和守时戒律表放在一处,二者高下立现。它们一个是石墨,而另一个则是金刚石,虽然组成它们的元素相同,都是碳元素,但是晶莹剔透的金刚石永远比石墨要灿烂,它有着永恒的光芒!
当我们翻阅《铁路时刻表》的时候,是那样激动,甚至不敢大声喘气。但是守时戒律表,这并不是夸大其词,它才让我们所有人成为了伟大史诗中的六轮钢铁英豪。每天早晨,在同一时刻,我们几百万人像六轮机器一样准时地起床,如同一个人一般。而又在同一时刻,几百万人一齐进入工作状态,又同时结束一天的工作。我们恰似那有着一百万只手的一个人一样,在同一秒钟,我们将饭勺送进嘴里吃饭;在同一秒钟,我们走出门散步,我们一同进入讲演厅,又在同一时刻,我们上床睡觉……
当然,我必须承认,时至今日,我们仍然没能找出关于幸福的精确答案。我们这统一的巨大机体,在一天之中有两次将被分解成无数个单独的小细胞。这两次便是所谓的私人时间,它们是16点至17点,21点至22点。在这些时候,你们会发现,有些人会将房间里的窗帘放下来,而有些人会选择在《进行曲》的旋律中走上街头散步;还有些人会像我一样,坐在书桌前忙事情。但是我相信,让那些人叫我理想主义者好了,或者幻想家我也不介意。那一天早晚会来临,等到那时候,一天中全部的86400秒全都被守时戒律表所统治。
我通过书本,以及人们的讲述知道古代人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然,那些人仍然生活在不受管束的所谓自由之中,也就是说,生活在那种毫无纪律性可言的原始野蛮状态之下。我太困惑了:一个国家政权,即使这个政权还不够成熟,怎么会允许人们在没有守时戒律表的状况下自由生活呢?那里没有散步,用餐时间也可以随意安排,甚至人可以随意选择起床和睡觉的时间。有的史学家甚至还提及,那时候连大街上也是灯火通明,深更半夜还有行人走动。
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些。即使他们的智力还达不到聪慧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如此愚昧啊!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吗?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简直就是集体自杀,虽然是慢性的。那时候的政权由于人道主义的考量,禁令谋害别人,但是它们却容许这种光天化日下的罪行发生。杀死一个人,就是将个人的寿命总和减少50岁,这便是犯罪。但是,若使人类整体的寿命总和减少5000万岁,却不是犯罪。这是多么可笑的逻辑!这则简单的数学运算,随便找出一个10岁的号码,不出半分钟就能精确地计算出来。
但是过去的那些人却办不到,即使把他们认为聪明绝顶的康德们请出来也办不到。因为没有哪个康德会想到要建立科学伦理学体系,即这种以加减乘除为基础的科学伦理学体系。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那些国家(他们居然敢这样称呼!)对性生活完全放任不管。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分对象、不分场合,甚至不分时间……简直跟牲畜相仿,完全反科学!还有一点,与牲畜别无二致,就是随便生孩子。真是可笑至极!他们会园艺、懂养鸡、会养鱼(我们有十分可靠的材料可以证明这些),虽然他们掌握了这些知识,但是他们却没有按逻辑发展的递进方式发展到最后阶段,即婴儿生育学。他们也没有想到要制定母性标准和父性标准,这也太荒唐了!
这些都太可笑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隐隐地便有些担心起来:你们,这些我所不认识的读者们,会不会以为我在说笑?或者以为我就是想嘲笑你们而已,而装腔作势地说出以上那些荒唐的话?
所以,我要郑重地重申,首先,这不是笑话,我并没有开玩笑;而且我也不善于开玩笑。因为我觉得任何玩笑都有谎言的成分;其次,联合国的科学家们已经不止一次地证实了,古代人的生活确实像我说的那样,而联合国的科学是最权威的;再者,若是现在人们还生活在自由之中,也就是说,仍然处于原始的野蛮状态,那国家又从何谈起呢?即便在今天这个时代,在我们这众多号码之中,有时仍会传来猿猴时代的野性之声。对于古人,我们又会有什么过多的苛求呢?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野性之声也不过是偶然现象,是不值一提的。仅仅是机器零件的小故障,很容易修复,而整部机器的伟大的、永恒的运转将不受任何阻碍。若是不得不卸掉那些变了形的螺栓,全知全能者自然会伸出熟练的铁手,而安全卫士也不会熟视无睹……
顺便写一句,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昨天我们在散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双曲线S。大概有一次,我在安全卫士局见过他。这就难怪了,昨天我看到他便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我也想通了为什么见到那个举止奇特的I-330号在他旁边,我竟有些尴尬……
睡觉铃响起了。已经22点半了。明天接着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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