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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浦岛太郎(1 / 2)

是巧合吗……

还是说……眼前这些戴着一副古怪的黑面具的检票员,真的和昭和时代的那起事件存在某种关联?

倘使真的是如此的话……

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就完全发生了变化了。

在我和卡夫卡君最初的假定之中,这个世界……是基于我的记忆和认知所构建的、梦境的世界。

从理论上说,它也应是“我之愿望的达成”。

可是……

那时的我,却始终未能从中分析出隐藏在这个世界的表象深处的我之心愿。

而今想来……也许是因为那个假定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推断。

假若在这个“黑夜”世界之中,真的存在某种超乎我的记忆及认知但又于现实世界真实存在之物……

那么……它们的存在本身,便是答案——

“这个世界,亦为真实不虚之物。”

不过……即使是这一点,也只是当下的一种假定,一个推断。

在被证实或者证伪以前,皆如那薛定谔的猫一般……

是为混沌而不既定之物。

在这般地思考着的同时,我的步伐并未迟缓下来。

因为……

一旦在此处停下了脚步,人潮必定再次出现混乱。

届时……

那些家伙……

那些以假面覆容的生物……

也将察觉到我这只白羊群中唯一的黑羊的存在。

没错……就是“生物”。

这般的词……

它既可以喻人,亦可以指代某种非人的存在。

倘若我先前所作的那个假定为真,那么那些疑似以月蚀之面覆容者……可能就是曾存在于圣心的那个秘密结社以扭曲的秘仪所召唤出的邪恶存在。

毕竟……从昭和时代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世纪的年月。

那场事件的亲历者,即便当时年龄尚幼,也差不多是当今的帝的年岁了。

至于模仿犯罪……

真的会有那样的可能性存在吗?

能够将人于梦境里拉入到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中来……

拥有着那般力量的存在,即便不是神明或者恶魔,应该也已与之相差不远。

说到不可思议的事物……

除却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本身以外,还有一样东西……令我感到了难以言状的违和感。

那就是……梦间通信。

那个毫无征兆便突兀出现的、我在梦境世界中得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手段……

毫无疑问……

它必然与主导着“黑夜”世界中万事万物的走向的那位存在有关。

那样的存在……不就是“神”吗?

尽管如今还无法知晓那位创造出梦间通信的存在究竟是神明还是魔鬼……

但是梦间通信的产生,必然有其价值和意义所在。

为什么是我……被选中进入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别人?

是因为我是现实世界里的名人……?

还是……因为我是那所学院的学生?

除此之外的理由……

实在是想不出来。

诸多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纷繁交织在一起……

那实在是……过于紊乱。

像这般的问题,在我故往驻足于这漫长到几无止尽的“黑夜”中时,已经反复思索、剖析过无数遍了。

然而,在缺失了事实的佐证作为拼图的情况之下,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得出正解。

但我真正关心的问题……真的是这些吗?

有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无法拨开。

为什么……在那个时刻拯救我的,不是别人,而偏偏是卡夫卡君呢?

明明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恒河沙数的人。

但唯独只有卡夫卡君,真正进入到我的世界。

是命运吗……?

与其说是相信……

倒不如说,我希望是这样的答案。

在这个诡异、荒诞的世界里……难以理解、无法琢磨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

就比如说……

“那个时候……卡夫卡君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

无法解释。

难以理解。

距离“那个时候”……究竟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我们相互告白……而后我终于随着小巷外的人潮一同踏上行路的那个时候。

卡夫卡君消失了。

自某段话语之后,梦间通信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无论向着那个不变的界面发送多少条消息……

无论重新回到那无人的巷尾等待多么长久……

卡夫卡君……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时间……

无与伦比的、难以描摹的巨大的绝望感……淹没了我。

孤独……

恐惧……

渴盼……

担忧……

思念……

哀愁……

无助……

痛苦……

巨大的、斑驳的、扭曲的、漆黑的情感……涌了出来。

胸口仿佛裂开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洞。

也许,正是从那时起……我才变成了一个怪物。

寂寞……

我好寂寞……

哪怕不停地在手机上书写着与他相关的日记……

可我们之间的话语……也必有写完的时候。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

等待卡夫卡君想起并答复我的时候……

对于这般的等待,大地上已经没有可以用以计量的时间了。

因为在这“黑夜”的世界……就连时间也停止流动。

到后来……

甚至于自己的名字,都已经渐渐忘记了。

连自己要等的“他”是谁,也已变得模糊不清了。

最后,就连语言都忘了,形体也没有了,思维也不存在了。

直至……察觉到了那歌声的到来。

然后,我开始做梦了。

那是……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次回忆起……不应存在于任何活物的认知中的梦。

而当我再次意识到“我”这一个体的存在的时候,已是作为人潮的一部分向着未知的彼方行走……

在接到了那通来电显示的备注名为“神明大人”的电话以前……我究竟以这种无意识的状态在这个世界里行走了多久呢?

假使会有从这个长梦中醒来的那一天……

那时的我……

或许便若打开了龙宫城的乙姬所赠与的不可思议的贝的浦岛太郎一般,会在从中涌出的氤氲烟气所蕴含的三百年岁月之中一瞬便化为白首吧……

……

浦岛太郎这个人,似乎是确实曾经存在于丹后水江一带的人。丹后大约是现今京都府的北部,据说在北海岸的某个贫村里,也还有供奉太郎的神社。虽然我没有去过那里,不过依照他人的说法,似乎是个非常荒凉的海滨,浦岛太郎就住在那里。当然,他不是一个人住在那的,他有父亲、有母亲,也有弟弟和妹妹,还有很多仆人。也就是说,他是这海岸上名门望族的长男。说到望族的长男,不论是古代还是现在,都有一贯的特征,就是兴趣广泛、爱玩。说好听是风流倜傥,说难听就是游戏人间。不过,即使说是游戏人间,和爱好女色或终日酗酒的那种放荡,还是各异其趣的。像是粗鲁地咕噜咕噜大口喝着酒,或是和品行不正的女人在一起,让亲兄弟们颜面无光,会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人,大多是次男或三男。长男是不会这样野蛮的,因为有先祖留传下来的恒产,所以才能生恒心,品行似乎也会比较端正。也就是说,长男的游戏人间和次男、三男那种整天买醉、令人为之气结的家伙不同,长男只是因为兴趣,偶尔为之而已。于是,因为这种偶尔为之的玩兴,大家都认为这就是望族长男就该有的品味,自己也陶醉于他高尚的生活品位当中,并就此满足。

“做大哥的人不想冒险,这可不行啊。”今年已经十六岁,却比男生还野的妹妹如此说道,“这样踌躇不前,真是胆小。”

“才不是那样,”今年十八岁,粗鲁放荡的弟弟反对着,“是因为哥哥太在乎美男子的面子了。”

这个弟弟肤色很黑,是个丑男。

浦岛太郎听到弟妹这么不客气的批评,并没有生气,只是苦笑:“让好奇心爆发出来是冒险,相反地,抑制好奇心也是一种冒险。不论哪一种都是危险的。因为人啊,有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他用一种想澄清某些事却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语调说着,之后便两手背在背后,出门去了。

苅荐乃

乱出所见

海人钓船

浦岛在海岸边散步,和往常一样,故作风流地念诵了一些诗句。

“人啊,为什么不互相批评就活不下去呢?”他阔然昂首,思考着这个质朴的问题,接着开始摇头,“沙滩上的萩花、慢慢爬近的小螃蟹、或是在河口处休息的雁子,他们都不会批评我。人类也应该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但是这种自我的生存之道,是不是就是让人无法相互尊重的原因呢?明明我很努力地不给别人带来麻烦,过着高雅的生活,但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烦死了。”说完还叹了口气。

“喂,喂,浦岛先生。”这个时候,浦岛听见脚边有个小小的声音。

原来是上次那只惹麻烦的乌龟。

我并不是想让大家觉得我博学多闻,但还是必须在此插一下话。乌龟是有分很多种类的,有住在淡水的,也有住在咸水的,它们的体型都不太一样。像在弁才天女神的池畔,懒洋洋地趴着做日光浴的那种,叫做石龟。在绘本上,常常会看到浦岛先生坐在这种石龟的背上,一只手横挡在眉前,眺望着远处的龙宫,但这种乌龟一进入海水,应该马上就会被咸水给噎死。不过,在婚礼时用的岛台上,以及“鹤寿千年,龟寿万年”这类贺词中,或是在蓬莱山跟鹤一起随侍在尉姥身边的龟,大多都被认为是石龟,几乎没见过鳖或玳瑁之类的岛台。因为这个缘故,绘本的画家也就认为浦岛先生的向导(不管是蓬莱还是龙宫都是需要向导的仙境)是这种石龟,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怎么想都觉得,用那种长了指甲的丑手拨水游到海底深处,实在很不自然,应该是用像玳瑁那样鳍状的大手划水才对。我真的不是在卖弄什么,不过还有一个令我困惑的问题。以日本来说,玳瑁的产地应该是在小笠原等这些南部的地方,所以非常遗憾,丹后这侧靠近日本海的北海岸,是不可能有玳瑁的。这么说来,把浦岛先生当做小笠原或琉球群岛的人就可以解决了,但是,从很早以前就记载着浦岛先生是丹后水江的人,现今丹后的北海岸也有浦岛神社留存,基于尊重日本历史的理由,不管童话故事再怎么虚构,也不能把浦岛乱写成小笠原或琉球人。真要说的话,一定是小笠原或是琉球的玳瑁游来日本海了。不过,这样写的话,一定又有生物学家会说“你们真是乱来”,说我们这些所谓的文学作家就是欠缺科学精神。被人这样轻蔑也非我们的本意,因此,关于这点,我已经思考过了。难道除了玳瑁以外,就没有其他也是鳍状手掌、并且生活于咸水的龟吗?其实,还有一种叫赤海龟的龟。差不多在十年前(唉,我也老了呢),我曾在沼津海边渡过了一个夏天,当时海滩上出现了龟壳直径将近五尺的大海龟,在渔夫之间引起不小的骚动,我也亲眼看到了,所以一直记得赤海龟这个名字。啊!就这么办吧。如果故事是发生在沼津海滨的话……唉,就算说它因为一直在日本海洄游,所以才会在丹后的海滨被发现,还是会在生物学界引起舆论及挞伐,即使说是因为潮流这样那样所以才这样,还是会引起不满吧。算了,那个我不懂。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也不是只有发生在海龟身上,就这样带过吧。科学精神也不一定就可靠,定律或公理也都是假说而已,不是吗,可不是说了就算的。回到正题。

那只赤海龟(赤海龟这个名称太拗口了,以下就简单称呼为龟吧)伸长脖子仰望着浦岛先生,“喂,喂”地叫着,说:“这是当然的事啊,您也知道的吧。”

浦岛吓了一跳,“什么嘛,原来是你啊,就是上次我救过的乌龟嘛,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这就是之前浦岛看到被一群孩子嘲弄,觉得它很可怜,便把它买下来放回海里去的那只乌龟。

“说我又跑来这里也太无情了,我会讨厌您的,少爷。不过我还是想要报答您的恩情,从那天起,每日每夜都来这个海滩等待少爷。”

“你太浅虑了,或者应该说有勇无谋吧。要是又被那群小孩子发现了该怎么办?这次可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

“您怎么这么无情呢。如果又被他们抓到,我想少爷一定会再把我买走的。真是抱歉,我如此浅虑,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再见少爷一面。这种心情可能正代表着我已经喜欢上您了。少爷啊,希望您能懂我的心意。”

浦岛苦笑了一下,小声嘀咕着:“真是自以为是的家伙。”

龟听了便说,“我说,大少爷,您是在自我矛盾哪!刚刚您才说自己不喜欢被批评,但您不是也自以为是地批评我浅虑又有勇无谋吗?少爷才自以为是呢。我有我自己的一套原则,请您遵守游戏规则好吗!”龟漂亮地反击了浦岛。

“我并不是批评你,那叫做训诫,也可以说是劝谏吧,虽说忠言逆耳,但对你是有好处的,其实我是这个意思。”浦岛脸红了,拼命想润饰刚才的话。

“如果他不要故意装得这么正气凛然的话,其实是个好人啊。”龟小声地说。“不不不,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请您坐到我的壳上来吧!”

浦岛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我不喜欢这种野蛮事,坐到龟壳上这种事太粗鲁了,绝对不是一种风雅高尚的行为。”

“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为了当做之前的谢礼,带您参观一下龙宫城而已。快点,坐到我的龟壳上来吧。”

“什么,龙宫?”浦岛脱口而出,“别开玩笑了,难道你是喝醉了吗?在胡说什么呢!所谓的龙宫虽然自古以来就在歌谣当中被咏唱、被写在神仙故事中流传下来,但那是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喂,懂吗?那可是自古以来吾等风雅之人的美梦与憧憬啊!”浦岛说的话太过风雅,语气变得有点惹人厌。

这次换成乌龟脱口而出,“唉,真受不了,待会儿再慢慢听您解说风雅的含义,反正您就相信我,坐到我的龟壳上就是了。您实在是不了解冒险的趣味啊!这样可不行!”

“啊,你果然说了跟我妹妹一样失礼的话。我实在是对冒险这种事不感兴趣,举例来说,就像是特技杂耍之类看来华丽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邪门歪道。不了解宿命的真谛,也没有传统的教养,盲蛇无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对吾辈正统的风流之士而言,是感到不快又不屑的东西,更严重点可以说是轻蔑。我只想循着先人走过的平稳道路笔直地前进。”

“噗,”龟又脱口而出,“难道先人走的道路,就不是冒险的道路吗?不,如果冒险这个字眼用得不恰当的话,可能会令人联想到沾满血迹、浑身脏污,不务正业的人,但是为了让您觉得有说服力,我就从头讲一遍吧。只有相信在山谷对面开满了美丽花朵的人,才能心无窒碍,抓着藤蔓走到对面。如果以为那样做的人是在表演特技,还给予喝彩,实在是令人感到颦蹙。那绝对是和杂耍艺人的走钢索完全不同的!抓着藤蔓横渡山谷的人,纯粹只是为了想看到山的另一边盛开的花而已,绝不会有‘自己正在冒险’这种粗俗虚荣的想法。什么把冒险当成自傲的事,真是愚蠢。姑且就将‘坚信对岸有花’这件事称作冒险好了。您说您没有冒险心,那也就表示您没有信任的能力。‘相信’是很低俗的事吗?‘相信’是邪门歪道吗?你们这种绅士把自己铁齿这件事情拿来说嘴,真是非常可恶。这不是头脑聪明,而是更低贱的,叫做吝啬,证据就是您只做对自己没有坏处的事。请放心,谁都不会对您提出无理的要求。你们不会坦率地全盘接受别人亲切的好意,是因为想到事后必须回报,觉得很麻烦,对吧!所谓风流之士,原来全都是小气鬼!”

浦岛说:“你说得太过分了!我已经被弟妹们不留情面地讲过一次,来到海滨散心,竟然还得被受我帮助过的乌龟批评。我和你们这种对于传承优良文化传统毫无自觉的人不同,就随你说吧,这或许也算是种自暴自弃,但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虽然这不该是从我口中说出的话,但你们的宿命和我的宿命,有着相当大的阶级差异,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不同了。这并不是我的错,而是上天赋予的。可是你们似乎觉得相当不甘心。意思就是,虽然你们想要把我的宿命层次拉低到与你们的宿命一样,不过人事终究不及上天的安排。你说这种要把我带到龙宫去的大话,还期待我给予对等的附和,真是够了,我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要再胡闹了,快回去你海底的家吧。我好不容易救了你,要是你再被孩子们抓到,我可是不会再出手了。你们才是不懂得如何坦率接受别人好意的人。”

“嘿嘿,”龟胆大妄为地笑着,“真不好意思让您救了我。绅士嘛,就是这点讨厌。对别人亲切以待,是十分高尚的美德,明明多少都有些期待别人回报,却又对别人的好意保持警戒,对方以平等待您,似乎使您感觉被看轻了,所以很泄气吧。我说,您会帮助我这只龟,是因为施暴者只是小孩子吧。既然一边是乌龟,一边是小孩,在龟和小孩之间做出仲裁,之后也不太可能会有麻烦。而且,对小孩子而言,五文钱已经很多了。嗯,不过,五文钱也是杀过价的价钱了吧。那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多少帮您出一点呢,因为您的小气让我吓了一跳。一想到‘我的身体只值五文钱’就感到相当羞耻。而且那个时候,因为对方是龟和小孩子,您才愿意花五文钱来调停,可能只是您心血来潮吧。如果那时的双方不是龟和小孩,而是一个凶暴粗鲁的渔夫在欺负生病的乞丐,别说是五文,您连一文钱都不会出,只会皱着眉快步走过吧。因为你们这种人,非常不愿意面对人生的真实面貌,您一定觉得您那高级的宿命,就像被粪尿玷污了一样。对别人的恩惠,只是出于玩兴,是享乐。因为是龟,所以才出手帮助,因为是小孩,所以才出钱。如果是粗鲁的渔夫跟生病的乞丐,就免了吧。您是非常厌恶脸上被现实生活中那股腥臭的风吹拂着的,玉手也不喜欢被弄脏。我只是叙述我所听到的事情而已,浦岛先生,您不会生气吧,因为我其实是喜欢您的呀!哦,您在生气吗?像您这样拥有上流宿命的人,一定觉得被我们这种下贱的东西喜爱是很不名誉的。而且我又是只龟,被龟喜欢这件事,一定让您感到更不舒服吧,但是,请您原谅我,因为喜欢或讨厌都是没有理由的。我并不是因为受过您的帮助才喜欢上您的,也不是因为您是一位风雅的人所以才喜欢您的,只是突然就喜欢上了。因为喜欢,才说您的坏话,想要捉弄您。这就是我们爬虫类表达感情的方法。反正,因为我是爬虫类,是蛇的亲戚,所以您会觉得我没有信用,但是,我不是伊甸园的蛇,我只是一只日本的龟。带您去海底、去龙宫,都是没有任何企图的,不要擅自揣测我的心意啊,我只是想跟您一起玩,想跟您一起去龙宫玩而已。在那个国度里,没有令人心烦的批评,大家都优哉地生活着,所以我才想带您去玩的。我可以爬到陆地上,也可以潜到海底去,所以我才能对两边的生活做出客观的比较,但的确,陆地的生活是比较嘈杂的,对彼此的批评太多了。陆地生活中的对话,不是说别人的坏话,就是吹捧自己的广告词,真是烦死了。因为我三不五时就到陆地上来,多少也受到了陆地生活的启发,正是因为听多了那些批评,渐渐地我也变得会批评别人了,尽管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受到了不好的影响,但这个批评的坏习惯已经没办法改掉了,生活在没有批评的龙宫城里竟然感到有点无聊。学到了这种坏习惯,也是文明病的一种吧。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算是海里的鱼还是陆上的虫,就好比是那个不知道该算是鸟还是兽的蝙蝠一样,真是可悲。嗯,也可以说我是海底的异端者吧。我变得越来越难待在故乡的龙宫城了,不过我可以保证,那里还算得上是一个游玩的好去处,请相信我。那个歌舞升平,充满美酒佳肴的国度,很适合你们这种风流人物。您刚才不是一直感叹着不喜欢批评吗,龙宫没有批评哟。”

浦岛被龟惊人的长篇大论给堵住了嘴,说不出话,内心还被最后一句话给深深吸引住。

“要是真有那样的国家就好了。”浦岛说。

“咦,真讨厌,您怎么还是在怀疑呢?我不是在说谎,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要生气了哦。只会无病呻吟地憧憬而不去实行,就是风流人物吗?那可真令人讨厌。”

个性温厚的浦岛被这么痛骂着,也找不到台阶下了。

“真拿你没办法,”浦岛苦笑着说,“那就悉听尊便。我就试着坐在你的龟甲上吧。”

“您讲的我全都不同意,”龟真的生起气来,“试着坐在龟甲上,这是什么话?试着坐在龟甲上,和坐在龟甲上,结果还不是都一样吗。就像边怀疑边想着‘往右转看看吧’,和您直截了当地往右转,其命运都是一样,不论选择了哪一种,都无法再回到原本的状态了。就在您试试看的当下,您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人生中是不存在着尝试的,做做看和做了,是一样的。你们这些人在紧要关头的时候很难下决定吧,真是不干脆,总以为还可以复原。”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就相信你坐到龟甲上去!”

“好,出发!”

浦岛坐上了龟甲,转瞬间龟甲就突然展开,摊成像两张榻榻米这么大,缓缓地向海里游去。才游了一尺,龟就用严厉的口气命令着:“把眼睛闭上。”浦岛乖乖闭上了眼睛,听见雷阵雨一般的声音,身体周围觉得很温暖,耳朵被像是春风却又比春风稍重的风吹拂着。

“水深千浔。”龟说。

浦岛觉得胸口很不舒服,好像晕船一般。

“可以吐吗?”浦岛仍然闭着眼睛问着龟。

“您说什么?要吐吗?”龟又回到先前轻率的语气,“真是个恶心的船客。哎呀您还真老实,眼睛还闭着呢。就是因为这点,我才喜欢太郎先生的。已经可以张开眼睛了哦。看看四周的景色,胸口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浦岛睁开眼睛,只见到一片苍茫模糊的景色,四周透着一种奇妙的淡绿色亮光,完全没有影子,只有茫然一片。

“是龙宫吗?”浦岛像是还没睡醒一样,迷糊地说着。

“您在说什么呢,现在才水深千浔而已,龙宫在水深万浔的地方呀。”

“咦,嘿嘿,”浦岛发出奇怪的笑声,“原来海是这么广大的啊。”

“因为您在海岸边长大,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井底之蛙的话吧。的确是比您家院子里的那个池子要大一点。”

浦岛前后左右观望了一周,仍是杳杳茫茫一片,往脚下看只有无边无际的淡绿色,往上看也只看到像苍穹一般的汪洋,除了两人说话的声音之外,万物无声,只有像是春风又比春风稍微黏腻一点的风在浦岛的耳边嗫嚅着。

浦岛发现在遥远的右上方,有着像是洒出的灰一般,淡淡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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