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省厅督查的来访(1 / 2)

第八章

省厅督查的来访

窄路冤家

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哗哗倾盆的大雨,天地间像装上一层屏障,无论车影还是灯光,都仿佛是从另一个纬度穿越而来,视线里的景致都变得不是那么清晰了。

双庙乡去十五公里设障处,足足一小时没结果,只卡住了两辆载货的三轮车。设卡的警员眼见着雨越下越大,匆匆奔向所长位置大声道:“所长,这什么任务啊?大晚上让咱们跑这偏地方。”

“你问我,我问谁去?总队直接下令,市局确认的。”所长抹着一脸雨水道,出来时没料到雨会这么大,个顶个早成落汤鸡了。

“所长,这儿很危险啊,落石、山体滑坡、泥石流啥的,别把咱们搁这儿回不去了啊?”那位警员是地方人士,善意提醒道。

所长伸指差点戳到了他鼻子,愤愤回着:“你小子想偷懒明说,哪有这么吓唬人的?”

“我偷什么懒?淋成这样坐着还不如站着,我倒想偷懒啊……啊……快躲开。”那警员大喊了一声,不远处站着的两位同事闻听发愣,他边喊边奔上去,那两位堪堪一缩身,轰隆隆,山上滚下来几块大小石头就在众人所站位置。人跑了,车没跑,咣咣咣地把小警车给撞了几家伙,那车晃晃悠悠地差点滚下山路。

“一二,加油……一二,加油。”

惊变之后,雨中只能听到所长声嘶力竭的指挥声音。

哦,开始从泥里往外推车呢……

驳杂的屏幕影像已经无从辨认,不过能听到喊着号子推车的声音,在行动变更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传回来了让指挥部啼笑皆非的一大堆信息。

走错路失去方向的,车抛锚陷在庄稼地里的,还有被村里当成贼撵的,水土不服的外勤闹出了一堆笑话,可也怨不着那些老百姓啊,大半夜的又不穿警服,慌慌张张在山里蹿,你说你是警察,谁信啊?咱村里别说警察,就连坏人也懒得来。

“桑村这边也失去方向了,据地方派出所反映说,应该有四五条路,但是他们也不太清楚。”

邱小妹又报上来一个信息,现在技侦都闲了,云城这头,也是凭着电话和步话建立联络,一场大雨,把所有的现代设备的效力都打没了。

总队长程长峰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愕然问着其余几位指挥员:“你们这儿,咋这么多路啊?”

“是这样,总队长,也是我们这儿的一个特色。”孙进主任介绍道,午马等三市有“三小”出名,分别是小矿、小路、小高炉,也就是那些违建的小煤矿、小高炉、小化工厂,为了躲避检查,都不走寻常的路,怕被查住。所以久而久之,这几地村镇之间,倒有了不少村民自建的小路,专供这地下产业输出产品,地方已经三令五申,不过收效甚微。

“不是畸形的产业结构,都出不了这么个庞大的制枪团伙。”总队长评价了一句,俯身问邱小妹道:“有办法捕捉山里信号吗?手机、汽车、红外影像什么都行。”

“只要一过枣园一线,就进入山区里,植被地表覆盖很密,从空中发现不了什么,现在申请卫星搜索也来不及了,只有GSM信号可以试试。”邱小妹道。

“那就别愣着了,赶紧。”总队长道。

邱小妹得令,向网安总支申请着权限,这之间,又要有一个漫长的等待。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失去目标的外勤追踪各组陷在大山深处像没头苍蝇乱转悠,两个指挥部里,指挥员不是干瞪眼没治,就是像程长峰这样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个不停,似乎只有这样机械的简单动作重复才能消减一点焦虑情绪。

可消减,抵不过增加,两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轰轰隆隆”,发动机在轰鸣,“噌噌哗哗”,泥浆飞溅,终于脱出了泥地,开车的邢猛志出了一身汗,车驻停,他看看前方,忧虑道:“过不去了,太危险,雨天土路太滑,稍不小心就得掉沟里。”

“那这一组连人带车就守这儿吧。”席双虎道。

二十公里,五个组,已经驻下了三个,都是邢猛志选择的位置,充分考虑到了实际情况,不是凹处就是山洞口,既方便驻守又方便出击,两组又向前推进了十公里,车能走的路算是到头了。

“这儿离好汉坡还有多远?”武燕问。

“应该翻过山头就是,坐标很接近,而且这是条通往老贯窝唯一的路。”席双虎道。

武燕检查着武器吩咐着:“你们俩守车,猛子、双虎,咱们再推进几公里,这处凹地不便于观察。”

“行。”席双虎没二话。

“保护好武器,这么大的雨,枪要击发不了可出洋相了,车上没雨衣……喏,避弹衣凑合吧。”武燕说着,避弹衣扔给了邢猛志。邢猛志顺手又扔了回去,愤愤道:“死沉死沉的,我不穿。咋,真让我挡枪,挡也得你俩挡,我是领导啊。”

“这不就一件,还是领导穿吧。”席双虎道。

突来任务,每车一件避弹衣标配,是要给突袭在最前面的人的,武燕、席双虎不愿意穿,邢猛志拒了,回到武燕手里。武燕顺手一扔道:“也是,那都别穿了,凭运气吧。”

“嘿,别价啊,你俩咋这样?”席双虎捡起了避弹衣,安排两位守车,跟着追上去了,不过三人争执着,还是都没穿。要不穿这玩意儿拿手里可有点累赘,席双虎还提着夜视和热成像仪呢,几乎是哀求地说着:“武姐,不能你俩拌嘴,东西全我扛啊,好歹分担点责任嘛。”

武燕这才醒悟,三人分着照明、仪器,轮到拿避弹衣,邢猛志开口了:“燕子,你穿上吧,看见目标你肯定跑得最快,我们俩全靠你了。”

“骗我穿上?”武燕警惕问。

“论战术论枪法,席队排你后面,我又是辅警,总不能让我冲锋在前吧?更何况,这么大雨,都未必能碰到。”邢猛志道。席双虎也劝着:“真得您穿,我们外勤的规矩从来如此,只有冲在最前的兄弟有资格穿,你不光为自己挡。”

愣了下,席双虎又补充了:“纠正一下,您不是兄弟,是姐妹。”

“好吧,你们答应以后别当我是兄弟我就穿。”武燕意外道。

嗯?什么意思?邢猛志和席双虎好奇,似乎燕子变性了。

“我要做回女人,这任务完了等我回去,我申请回内勤。”武燕说着,真穿上了避弹衣。前行时,邢猛志和席双虎还愣着,几步后武燕回头催着:“快走,愣着干什么?老子要做回女人,想谈个恋爱成个家不行啊?”

邢猛志和席双虎扑哧一笑,咬着下唇不敢出声,乖乖地跟上去了。

半个小时后,三人手牵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攀上了坡顶,雨色稍缓,黛青色的夜空下面能隐隐看到深黯的山脊,它们像蛰伏的怪兽静静地待在视线中。

身处此间,荒野、雨夜、薄衣遮不住的孤独和冷彻伴着莫名的恐惧来袭,不由得让人打了一个寒战……

时间指向二十时五十分,手术室的灯光在叮声轻响之后,变成了绿色。

早枯坐等了很久的任明星、乔蓉、丁灿等人快步迎了上去,自手术室推出来的华启凤面色苍白,不过精神尚好,三人俯在移动床边问候着,却被医生拦下了。丁灿就直接问医生了,医生淡淡说道:“扎破了左腹,污染性创口,已经处理了,得恢复一段时间。哦,家属,谁是家属?”

这下把三位问晕了,乔蓉难堪了,丁灿讷言了,任明星解释着:“他是警察,出任务公伤,家属现在不在,不过我们都算,要干什么吧?交钱,还是签字?”

“医生。”华启凤突然伸手,握住了医生的手腕。医生俯身,他附耳说了句什么,让这位医生诧异了一下,然后回头说着:“好吧,你们留下一个人陪伺就可以了,病人需要休息,别打扰,就别跟着吧。”

三人跟着到病房,却被隔在门外了。进门医生摘下了口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老人,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华启凤却开口道:“谢谢你啊,大夫。”

“您的年龄?这么大年龄还需要出任务吗?”医生不解地问。

“我是退休返聘回单位的,所以理论上,还是在职警察。”华启凤微笑道。

“假如是这样,那你们的职业就太过分了,您的病情……”

“我的病情单位领导知道,但是,别告诉外面那几位小同志。”

医生愣了,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我纠正一下,你们的职业不是过分,而是太不人道了。这种污染性创口会加速病灶扩散。”

“我知道。”华启凤打断了医生的话,像病在别人身上自己根本无所谓一样笑道:“您觉得我很沮丧吗?或者想不开,需要您的安慰吗?”

这老头乐观的,一点也不像伤员,医生瞅了半天,摇摇头走了。很多病人不可理喻,今天这位尤甚,不可理喻到医生似乎都有点凛然起敬,在医嘱上重重签了四个字:建议转院!

可能有什么变故发生,守在外面的几人很快接到了贺炯支队长的电话,他已经自省城往午马赶来了,电话里严令乔蓉、任明星等人不许扩散,不许透露华启凤的病情,把三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警听得一头雾水……

时间指向二十一时整,雨忽大忽小,黑暗的田野里亮着一盏灯,不,两盏忽明忽暗的灯,这里地处什么地方似乎连司机都不太清楚,他回头问道:“三哥,这到地方了,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

“过了岳村了,翻过条沟就是上泉。”黑暗里郭三枪的声音。

说话的是米向军,他发牢骚道:“这路也太难走了。”

“难走的路才安全,黑矿、逃票的煤包括其他黑货,很多都走这儿,这可是闹爷的发家路,绕着就能出省界。”郭三枪道。

“闹爷看样子是回不来了啊。这动静大的,连村里都贴着扫黑除恶的标语。我听说啊,前些年发财的村长支书,成串成串地往里提溜,只要拦过路要过钱,哪怕就街上的小混混也给弄进去判两年。”二米心有余悸说道,外面的社会实在太险恶,亏得兄弟们都窝在山里。

郭三枪欠欠身无所谓地道:“一张一弛嘛,坏人嚣张几年,然后好人再嘚瑟几年,全是好人或者全是坏人,这世道反而没意思了。”

“咱们算什么人?和好人肯定不搭边,和坏人呢,又有点距离,不好说啊。”二米如是道。

郭三枪难得地笑道:“咱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是恶人,鬼见了都绕着走的恶人。”

不在好坏之列的恶人,二米深以为然,车驶到稍宽阔的地方,他叼上了根烟,给郭三枪发了一支。两人凑火点上,一中断话题转了,二米想起个事来说着:“今儿老地方去了几个司机啊,说好晚上拉机器走人呢,这天气怕是不行啊。”

雨天路滑,即便是载重的三轮在泥地里也不好行驶,郭三枪摁下车窗伸手探探道:“是啊,看来得耽搁一半天,老杜那头怎么也没电话,货应该运走了吧。”

心绪莫名地跳了一下,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名地心悸,就像有什么预兆一样,可在预兆未来之前,却不可名状,二米在拨着电话,准备问问……

“号码,132000×××××。杜攻城的手机。”

被缴获手机其中一部响了,现场等待已久的外勤一下子兴奋了。

前方短促的汇报,同时传给午马市、云城市两个指挥部,大屏上信号追踪定位在空旷的山区移位,嘀嘀的响声恰如此时在场人员的心跳,一直在加速,在加速……

“外勤C5组汇报,看到一辆吉普越野正向我驶来。”

步话里听到了外勤的汇报,午马指挥部,聂敬辉拿着指挥话筒的手在颤,期待是,又生怕不是。“请求是否截停。”

“原地待命。”

聂敬辉如是命令道,那个定位的光标嘀嘀嘀地移动着,现在的追踪只需要十五秒到二十秒,可仿佛过了二十天二十个月一样,终于“嘀……”一声长音,午马、云城两地技侦同时在喊:“上泉,C5组的位置。”

“截停,截停,截停……注意他们持有武器。”

“各组注意,现在命令你们赶赴坐标点,上泉方向,各派出所警力原地驻守待命。”

“各组注意,现在是红色紧急命令,所有人检查武器,离坐标点最近的各组放弃驻守,马上赶赴现场。”

“C5,回传影像。”

静默的指挥系统里,瞬间乱了,自天网大屏上看,代表驻守警力的各个红标点,发散式地向上泉村包围上来……

现场亮起第一束灯光的时候,郭三枪蓦地警觉,然后伸手夺走了二米的手机,顺手往窗外一扔,随即听他骂着:“你把狼全招来了。”

“什么?啊?”二米一看前方吓了一跳,一辆黑漆漆的车挡在前方宽阔处,当前一位持着微冲,像写着“停”字的信号灯。

“冲过去。”

“啊?”

“不冲只有死路一条,这儿会被围上的。”

“妈的……”

二米一咬牙,表情狰狞,嘴里嗬嗬有声,一踩油门,车在泥路上吼着加速了,同一时间,郭三枪娴熟地扣下了枪机,一伸手,砰砰两枪,当先站着的警员像被车撞了,后仰栽倒,鸣枪声中,后面那两位迅速躲回车上,伸手向来车射击。

“砰——”一枪,击碎了前车的倒视镜,车前开枪的警员被压制了。

“砰——”第二枪,射在轮胎上,子弹似乎擦着轮胎,听到那人的惨叫声。

呜一声车冲上来了,挤着拦路的越野车,一挤两挤,拦路车一轮下了路沿后,哗一声滚下去了,拦截的警员跟着打滚下坡躲着车里射出来的子弹,一刹那的失神,那车已经闪过去。

“砰砰砰……”连续的枪声,击在逃跑的越野车上,只是溅起了几点微弱的火星,那车飙着山路疾驰,倏忽已经逃出了视线……

“目标火力很准,我们受伤两人,请求支援……”

“C7组,他很快会到你们前方,马上设置路障拦截。”

指挥部里看到冲卡枪战的一幕,郭三枪比传说中还要猛,冲卡、撞车、逃逸几乎一气呵成,三位拦截警员反而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捕捉到的车辆影像一闪即逝,又消失在指挥部的视线里。

十分钟后,C7组的记录仪传回来了影像,这个悍匪依旧是最粗暴的方式闯关,边开枪边闯向路障。早有准备的警员嗒嗒回敬一串微冲子弹,车身迅速被钻了一排孔洞,车玻璃眨眼碎成渣了,就这都没有拦住车,那车斜斜地开下路弯,绕了个圈顺着洼地往没路的地方开。追击的警员刚刚靠上去,车里“嗖嗖”扔出来几样东西,训练有素的警员中有人猛喝:“卧倒!”

恰恰及时,“轰轰”两声土炸弹炸响了,警员们追击又被隔绝了,那车绕了个弯,一掉头,轰然飙上路面,又嚣张地沿着来路跑了……

心细如发

C序列编组是云城扫黑除恶领导组直属外勤,成员来自负责机场安保的特警中队,猝然遭遇嫌疑车辆,没想到吃了这么大个亏,一下子打出真怒来了。

自岳村一线疾速驰援两组,自上泉尾追的两组,四组人相距不到十公里,转瞬即到,警员们在C5组设卡处救起了两位受伤的,一位伤在肩上,另一位伤在腿上,唯一一位没受伤的避弹衣左胸的部位嵌了一颗子弹,这么高超的战术素质把现场领队都吓了一跳,急急向家里汇报。

“他绰号就叫郭三枪,一百米外不用瞄具也能打到狙击手的水平,伤员情况怎么样?”

“伤得不致命。”

“那注意了,现在嫌疑车辆在你前方被截堵后又返回来了。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打掉它。”

“是。”

简短的通话,现场指挥抹着一脸雨水,愤怒地大喊着:“车拖过来,搬石头,堵死路。”

两组警员横车的横车,搬石头的搬石头,再怎么说也是功勋中队,这么窝火的抓捕可让他们有点怒火中烧了。路未堵好,山拐角处又现灯光,有警员大叫,这头迅速分组,以树、地塄、车为掩护,连拉起了两道封锁。

“停车!”

步话里大吼着,“砰砰!”枪响着示警。

开在山腰处的车慢了,慢了,缓缓地已经趋向停了,七八支手枪、微冲指向了目标,几十米的距离,只俟到了射击距离,来一个乱枪逼停。

车里,肩上已经挂花的米向军睥睨地笑了笑,笑容有点邪,有点绝望,有点恶狠狠的,似乎在思忖着最后的拼命一搏……

几分钟前,车冲过了这个关卡……

“跑不了了,妈的。”郭三枪回看了一眼,恨恨骂道。

米向军又是羞愧又是惊惧,他歉意道:“三哥,我连累你了。”

“扯淡,我们迟早死路一条,谁也连累不了谁。”郭三枪意外地很淡定。

“怎么办?”米向军问。

“分开跑,路肯定被堵死了,我往西,你开出几公里往东。别回老贯窝了,出事了。”郭三枪道。

“三哥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

郭三枪似乎愣了下,黑暗中看了看米向军,然后艰难地说了句:“谢了,兄弟。”

话毕,一开车门,纵身跳下了车,消失在雨夜的黑暗中。

米向军一加油门,轰声继续前行……

十几分钟前的事一闪而过,米向军已经来不及后悔,也没机会恐惧,他卸了弹匣,只有两发子弹了,今天是接应并没有准备充分,仓促应战,闯过两关已经打得只剩子弹两颗、炸弹一枚了,而这些土炸弹他最清楚威力,吓唬吓唬普通人还行,对这些全副武器的警察根本没有威胁。

“车上的人听着,你被包围了,马上下车投降。”

“车上的人听着,你被包围了……”

对方像猫戏耗子的声音响彻在雨夜的荒郊,米向军看看车一侧的山坡,另一侧几米高的岩壁,再往远处黑暗中肯定是大山深沟,猿猴愁攀飞鸟难渡,他脑袋重重靠向了驾驶椅背,嘴里嗬声轻咦,像放弃了,又像在舒缓极度的疼痛。

黑暗不可视,可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种彻骨的疼痛,他伸手,轻轻摁向胸前锁骨以下某个部位,火灼般地疼痛,摸上去黏黏糊糊的,肯定是血,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慢慢流逝的那种虚弱感觉。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啊,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恐惧或者悲伤,只是有点惋惜,有点后悔,女人,形形色色的女人;钱,大把大把的钱,自脑海里一闪而过,仿佛拼命追求的东西此刻觉得并没有那么重要。

很奇怪,他居然慢腾腾点上了一支烟,惬意地、狠狠地抽了一口,火光的明灭中,包围他的警员甚至看清了他的脸,一条自额上而下的血迹宛然,让这张脸显得有点狰狞可怖。

战场,出现了奇怪的静默,指挥部里静静地观摩着,一时没有采取行动,毕竟一个活口比一个死尸更具价值……

三公里外,两辆车自后面包抄上来了,疾驰在山路上的越野车溅得处处是泥,湿滑的山路出了几次险情,司机满头大汗,车里的警员都紧紧地握着横杆,这路上,一不小心可就是个车毁人亡的结果。

七公里外,好汉坡上,A序列编组也奉命向上泉村一带集结,围捕嫌疑人,这时候武燕却和邢猛志起了争执,一个要奉命赶赴目的地,一个却要原地驻守,后车等着他们,在催着他们上车,车下的却还没有吵出结果来。

“不用去了,路滑太危险。如果围住了,白去;如果没围住,也是白去。明知道白去,去干什么?”邢猛志道。

“你心里有没有点纪律意识啊?”武燕怒问。

“盲从不等于服从。”邢猛志道。

“你是根本没纪律意识。”武燕斥道。

“那我问你,C5到C7两个组拦截位置相隔十一公里,这路地形几百米就看不着车了,你怎么能保证郭三枪还在车上?你忘了他最擅长的技能?我想他会以他最擅长的方式逃跑,而不是据守一辆车和警察对峙。”邢猛志道。

这一下席双虎明白了,一挥手让车走了,俯身问道:“山地追踪,再来一次?”

“大哥,你难为我吧?现在下着雨,如果他真是半路跳车,那就蛋疼了,只能靠这玩意儿撞运气了。”邢猛志摇着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台手持式热成像仪,在野外很好用,林子里的兔子树上的鸟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红点。

席双虎拿不定主意,向家里如实汇报着:“聂处,C5到C7两个组拦截位置相隔十一公里,是不是中途有变故?”

午马市指挥部,比对着简短影像的技侦眼睛一直,发现问题了。

同一时间,云城指挥部,邱小妹一下子被点醒了,惊声说着:“程总队,他在拖延时间,第一次冲卡主射在副驾,射击极准,而第二次冲,几乎就是胡乱放枪……郭三枪不在车上。”

程长峰闻言不再犹豫了,拿起步话指挥着:“突击,不论死活。”

同样在这一刻,米向军深深一吸,烟快燃尽了,警察的喊话声又起,他呸地吐了一口,连烟蒂一起吐掉了。看着眼前的路障、雨幕,还有躲在隐蔽处的枪口,他蓦地动了,一扬手土炸弹扔出了前窗,跟着猛踩油门,呜一声发动,另一手“叭叭”放了两枪。现场的执法记录仪清晰地拍到了他最后疯狂的样子。

“嗒嗒嗒……”

“砰砰砰……”

手枪、微冲,子弹像雨点倾泻向了冲关车辆,那失去方向的车保持着速度越走越快,在第一个路障上蹦上了石头,车身倾斜,侧翻,然后滑着,咣一声撞到了拦载警车上。

包围的警员围拢上来,枪口直指,战术手电的光线下,身上、脸上密布弹洞的嫌疑人脸倒伏在副驾的位置,两眼圆睁,弹洞处血汩汩冒涌,死相狰狞。

“车里只有一个人,不是目标。”

现场指挥仔细辨认了很久,汇报了这一信息。

两个指挥部一片哗然,瞬间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情急之下,云城、午马两市指挥员视频讨论上了……

“老聂啊,我们还是低估了郭三枪的能力。”大屏幕上是程长峰忧虑的脸,表情是咬牙切齿,这几乎是离郭三枪最近的一次了。

“这种危急情况,嫌疑人会选择最擅长的方式逃逸和隐藏,而郭三枪就是山里人,比任何人都熟悉山区,这下就难了。”聂敬辉同样忧虑的脸,两人在视频里面对面,同仇敌忾,却同样无计可施。

“这一带离瓦窑寨很近,有没有可能回去?”程长峰期待地提了一个想法。

被否定了,聂敬辉直接摇头:“绝不可能,他对危险的嗅觉很灵敏,应该知道出事了。”

“被劫持的司令婕好像不在车上。”孙进主任插了句。

“这个人原本看似个棋子,不过现在是棋眼了,不管是枪案、胡浩涉黑案,还是文物走私案,应该都有他的份,要是找到这个棋眼,可能所有的案情,就都迎刃而解了。”聂敬辉幽幽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下这么大雨,山地什么路?光淤泥半尺厚,咱们的外勤车都出两起交通事故了,现在击毙米向军的现场是距离上泉村四公里的路面,海拔两千二百三十二米,方圆十公里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山脉的沟谷,而我们外勤组,还散布在乡路沿线,这大晚上的,怎么搜捕啊?就向武警部队求助也无济于事啊,况且也来不及啊。”程长峰道。

“总队长,我知道,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方式……”

“什么方式?”

两人谈话进入死胡同时,一个奇怪的传音插进来了,云城负责的邱小妹嘘了一声,她说了,这是个单向传输,另一方请求的,一听声音,一下子勾起在场技侦的兴趣了:“不要急,不要慌,干饭吃了还有汤,特警训练的场地可没有这种山地,也对付不了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悍匪,都告诉你们了去也白去,现在信了吧?”

是邢猛志嘚瑟的声音,闻言让几位指挥员有点脸上发烧,程长峰愤愤低声骂了句:“这小兔崽子,背后净说坏话。”

下一句是席双虎在问了:“咱们等这儿有用吗?他不往这个方向跑,不也傻眼了?”

“往北到镇上,基本就是人口聚集地方了,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儿肯定是警力严密布控,他怎么可能去送死?”邢猛志道。

武燕插进来了:“喂,就你能啊,往北不行,这里也不止一个方向啊。”

“所以我们在最高处等啊,旱不入林、雨不进谷懂不?这意思是,旱季别往林里钻,没准会被饿极的野兽袭击;雨不进谷就更简单了,万一碰上山洪泥石流自然灾害,都不用咱们找他,自己就找死了。你说他山里长大的,能不懂这个?”邢猛志道。

“那会走什么地方?”席双虎问。

“会沿着山腰或者山脊走,安全。山脊的可能性会更大。”邢猛志道。

武燕在驳斥了:“找个山洞钻不行啊?”

“行,但是他不会选择,因为马上面临的就是散兵线似的搜索,天一亮,他可就真不好跑了。”邢猛志道。

不管对不对,邢猛志无可辩驳地把席双虎和武燕给说得再无异议了,可最大的问题是,人呢?

“咱们等了多大会儿了,人呢?”席双虎等不及了。

“十几分钟了。”武燕道。

“急什么呀,家里反应过来还早呢,这种地形和气候太特殊,外勤可能还没有经验,毕竟像郭三枪这种人也很少见……哦,有影像。”

“啧,你会不会看热成像仪,这是头野猪,哟,也在山腰上拱着。”

“对呀,野猪都知道走山腰,就你不知道。”

“你在骂我,我跟你急啊。”

“呵呵,我现在就揍你,你都不会跟我急,你是急着找不着郭三枪呢。”

“这……算了,我服了你了……武姐,你和他搭档,就没有发了火揍他的时候?我怎么觉得他很欠揍,你应该揍得他不轻啊。”

“我没和他搭档过,他以前在毒贩窝里混,理解一下啊,你看他身上匪气这么重,归队还没几天呢,心理测试一直过不去,心理医生一直评价他有暴力倾向,好像叫什么应激创伤后遗症。猛子,是什么来着?”

“那都是扯淡玩意儿,一个没摸过枪、没抓过人、没受过伤、就在办公室看书本的心理医生,有资格评价一线摸爬滚打的警员吗?我就不信他能理解我们抓捕时那种紧张心态,那紧张刺激得多厉害,我屁股上被土炸弹划拉了好几个口子,当时都不知道疼……暴力倾向就更扯了,今晚击毙了三个了,警察不就是暴力机关,温柔给谁看啊?”

这番对话回荡在两个指挥部里,数位指挥员和数十名技侦倾耳聆听,听得五味杂陈,一直以来紧张凝重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淡化了,甚至听得话里有点幽默的意思,让人会心一笑,却又笑不出来那种,毕竟,从事这个职业都有感同身受的苦涩。

“他们在什么位置?”程长峰出声问。

“坐标显示,应该在距离上泉村直线九公里的位置,西南方向。”邱小妹道,这三位已经脱离了驻守地,找到了一个制高点。

“热成像仪可以捕捉到影像吗?在这种天气下。”程长峰问。

“应该可以,热成像仪的工作原理是以物体表面温差为基准显像的,只要没有被其他物体遮挡,那就应该能发现。”邱小妹道。

程长峰环视一圈,无人出声,这种搜捕可闻所未闻,他心神不宁间,问着视频上的聂敬辉道:“老聂,你看呢?”

“这小子有点邪,等等看,兴许有机会,反正咱们现时什么也做不了。”聂敬辉道,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看着传话回来的仪器,那个在雨夜荒野现场的人,现在是所有希望所系,也是他最关心的了。

声音又响起来了,是武燕的牢骚:“这等到什么时候啊?你不会让咱们轮流举着这玩意儿找一夜吧?”

“不会,这儿距离上泉十公里左右,郭三枪跳车脱逃的地方,应该就更近了,一个小时差不多能走到这儿,如果找不到,或者真走了其他方向,那就没咱们的戏了。等着天亮搜捕吧,跑不了了,武器没了,弹药快光了,强弩之末谁逮着都是捡了现成便宜了。”邢猛志道。

“啧,你也是判断,说得这么肯定把我们都唬住了。”席双虎的声音。

“那是因为,你没有比我更肯定的判断,所以才被我唬住嘛,对不对?”邢猛志道。

“又开始贱了啊。”武燕道。

“不犯点贱不舒服啊,这大冷天的,干啥不好,我一辅警非跟着你们抓逃犯,原来在特巡大队混老觉得一天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意思,现在觉得,那真是幸福的日子。”邢猛志道。

“这点我倒是有同感,上警校时天天盼着成为真正的警察,等当了警察才发现,其实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当警校生的时候,没有任务压着,没有限期破案逼着,也没有这么严的条例管着。哎呀,回不去了啊。”席双虎叹道。

“俩傻老爷们儿,趴在泥地里,还有心情讨论人生。”武燕评价了一句。

现场没笑话,倒是后方笑声一片,这光景看来死马当活马医,医不活的概率太大了。聂敬辉都有点绝望了,他颓然拉了把椅子坐下了,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外勤现在一片混乱,上泉村抓捕现场几个组会集了,恐怕光把两辆倒翻和滑坡下的车辆拖上来就到天亮了,他翻查着警力部署图,已经开始思考布置搜捕方案了。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声天籁般的提醒:“快看,这是不是个人?”

“我看看。”席双虎的声音。

“我看看。”邢猛志的声音。

很快现场的影像传回来了,在虚拟化的热成像屏幕上,闪着一个人形的影像,隐隐约约,这个影像惊得邱小妹从座位上跳起来了,惊呼:“是个人,就是个人……不,这种地方这个时间,绝对是郭三枪。”

“注意,坐标点无名高地,发现嫌疑人,各组开始向他们靠拢。”

“全体都有,跑步前进,不得乘坐车辆。”

“各组开始报告你们的方位,行进速度。”

步话里,瞬时乱了,协调的声音和汇报的声音掺杂在一起,让人理不出头绪的那种慌乱,偏偏离目标最近的地方,安静了,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靠上去了……

生死搏杀

这是好汉坡一带。

雨夜微光,凭着直觉郭三枪就几乎能判断出位置,他在这一片打过野鸡兔子,猎过野猪,黑暗中那里有一个绵延的簸箕一样的长坡,其实是一个长河谷,尽头就是和黄河的交会点。就像所有进山迷失方向的人都知道的一样,沿着流水的方向,肯定能走出去。

山里不行,那些高大的松柏和乔木会遮蔽你的视线,即便你能辨识出方向,也找不出路的所在。

他倚住了一棵松树,稍歇了一口气,自跳车处到这里他计算着,已经跑出去十几里地了,身处的位置离路面很远,就在他喘息的时候,听到了爆炸的声音,凭着经验他能判断出来大致的距离,这个距离相对身处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

他坐下来稍歇,视线里几乎不可辨物,不过长年生活在山里的人眼,在再黑的环境也能分辨出一点东西,比如坐着的地方手一抓,大把的泥土带着草根,那肯定没有滑坡和泥石流之虞;比如颜色黯黑的地方,那是沟壑,千万别踏进去;再比如那些能看到枝丫轮廓的地方,也不能进去,因为那种密集灌木丛里,很难开出一条通道来。

山腰,靠着山脊线才是夜行山路最好的选择。他歇了口气,手足并用往上爬着,沿着这条不知名的山脊线警惕地往前走,身后喧闹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听不到,这时候他觉得心中有股愤懑,无法排遣的愤懑,十几年的深牢大狱积蓄的愤懑,成为无法排遣的怒火,哪怕杀戮、哪怕鲜血也无法熄灭心里一直在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走着,在雨夜里孤独地前行着,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可还拼命要活着一样,从十七岁开枪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纠结,就一直没有解开过……

近了,近了,邢猛志选择的这个埋伏点不知道是源于经验还是运气,恰恰是郭三枪途经的地点,搁在他们藏身地的记录仪,忠实地记录着那个鬼祟的身影爬上山脊,一步一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三个人装备的什么武器?”程总队长问。

屏幕接驳的是宋玉河,正在老贯窝朝事发地赶,宋玉河汇报道:“两支六四,每人标配两个弹匣。”

“郭三枪使用的仿制九二式手枪,都还不知道他有多少子弹。为什么才两把?他们不是三个人吗?”程长峰怒问。

“这个……邢猛志是辅警,按照条例不能持枪。”宋玉河汇报。

“糊涂!将在外军令都可不受,死搬教条。”程长峰愤愤一句,挂断了通话。转瞬他的脸显示在午马接驳的远程通信上,直问道:“老聂,合围需要多长时间?”

“总队长,在这种地方谁也别期待合围,就两个专案组几百外勤全部撒出去也围不住,能期待的,只有他们了,不管是活捉还是击毙击伤,都算一个不错的结果。”聂敬辉道。

“活捉?!呵呵,他已经先后打伤了我们数位警员,如果今天不是有准备,上泉布点就得阵亡一个……这种背几条命案的嫌疑人,能生擒的概率几乎为零,我在担心,这个人的战术经验很丰富,是玩枪制枪的高手,真接上火了,结果难测啊。”程长峰道。

聂敬辉明白了,这也是一种无法排遣的担忧,只能两人说说而已,后方对前方,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他沉吟道:“通信已经中断,他们已经潜伏上去了,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相信运气了。”

“呵呵,运气?枪子可不长眼,他们的实战经验太少啊。”程长峰道。

“我说运气是指郭三枪,所谓天不藏奸、地不纳垢,多行不义必自毙,走到这里,走到我们的包围圈里,那说明,他的运气已经用尽了。今天,所有的运气应该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聂敬辉道。

没有结果的对话,或者只是起到一点减压的作用,说话间,郭三枪走得越来越近,记录仪传回的影像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身影。

他沿着山脊走得如履平地,身形矫健,和此时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的外勤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这台记录仪,恐怕无法想象,他就这么潇洒地大摇大摆沿着山脊走,即使在路上能看到他,恐怕也不会有抓住他的机会。

“砰——”枪响了,划破雨夜的宁静。影像里郭三枪身形后仰栽倒,两个指挥部齐齐惊呼:“打中了。”

“砰砰砰……”郭三枪几乎在倒地的刹那连开三枪,记录仪里看到了清晰的枪口火光。

枪是武燕开的,郭三枪应声而倒,不过拔枪的速度极快,几乎在她第一枪和第二枪的间隙,郭三枪连开两枪,她身子一伏,郭三枪还击的子弹几乎都是擦着她隐身的石头飞过去的,第一次感觉离死亡如此接近,武燕压抑着心跳,一伸手,换了个角度又开一枪。在开枪的刹那她闪身出来举枪还击,却不料郭三枪耐心更好,就像黑暗对他根本没有影响一样,砰地从容开枪,武燕瞬间只觉胸前像被汽车撞了一样,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坡下滚去。

山脊上的郭三枪捂着中枪的腿部,持枪半坐,朝着武燕滚下去的方向“砰砰”连开两枪,这时候,蓦地一束强光袭来,正照在郭三枪脸上,习惯黑暗的眼睛一下子被刺激得看不清了,他下意识地捂眼睛。

另一支埋伏的枪响了,灌木里埋伏的席双虎“砰”一枪正中郭三枪的肩膀,他啊声痛呼,左手捂着右肩,迅速一打滚,脱离了光线,那光却跟着他。席双虎持枪追着,“砰砰”连开两枪,而郭三枪却像泥地的野兽一样打着滚,沿着坡面往下滚。再开枪时,浸水的枪卡壳了,席双虎顾不上检查,一纵身,飞身扑向郭三枪,刚刚定住身形准备朝光源处开枪的郭三枪被压住了,席双虎死死压着他的胳膊,似乎触到了他的伤口,只听得啊的一声状如野兽的惨号。

让人头皮发麻的号声,席双虎看到了灯光下一张变形的脸,像来自地狱的怪兽,那凶色让他稍一分神,郭三枪一侧头,狠狠地咬在他的胳膊上,压制一轻,郭三枪又是抬头一个头撞,席双虎连连被袭,分神的刹那郭三枪挣脱了,膝撞踹脚齐动。两人像互相撕咬的野兽,你来我往,一个不慎,齐齐向山坡下滚,像山体滑落的石头,呼啦啦往坡下滚,而且滚的速度极快,隐身打着战术电筒光源都来不及追到,两人已经滚出去很远了。

中途,听到啊的一声,郭三枪被一棵树拦住了,他抱着树,那道光不偏不倚,又照到了他身上、脸上,这把他变成了最显眼的目标,滚落的席双虎连揪几次灌木,最终被块大石重重一挡,终于停下来了。斜坡上,郭三枪倚着树捂着眼睛;山脊梁上,邢猛志拿着战术电筒,准确地照着位置;席双虎一使劲,快速爬着,向郭三枪靠上去。

“小心。”山脊上邢猛志大呼一声,他看到了郭三枪手底反射出一道光。

此时扑过来的席双虎收势不住,他扑向状似伤重难动的郭三枪,却不料捂着眼睛的郭三枪瞬间发难,未伤的左臂向前一杵,席双虎胸前一疼,一声闷哼直往后退。光线中看到了郭三枪的手里几寸长的短匕,跟着看到了一下子站起来,虎视眈眈看着他,持匕戒备的悍人。

相接不过几十秒的工夫,两人都像一下子脱力一样,粗重地喘息着。郭三枪看不到黑暗中的对手,而黑暗中的席双虎却看得清这个困兽犹斗的悍匪。出于警察的本能,席双虎咬牙切齿提醒他:“投降吧,你死定了。”

话音未落,郭三枪猝然发难,蹬腿飞起,席双虎速退,可不料蹬腿是虚招,跟着寒光一闪,席双虎哎哟一声,被刀扎了,身形稍一缓,几乎是凭着声音断位的郭三枪像恶狼一样扑上来。山脊上邢猛志急急一照,只见得郭三枪钵大的拳头重重勾在席双虎脸上,席双虎被打得几乎离地而起,然后重重一摔,骨碌碌往坡下滚。郭三枪一瘸一拐,鼓着余勇又要逃跑。

“够悍。”

邢猛志把战术电筒往嘴里一咬,弹弓上手,斜斜地一个长拉,很远,接近三十米,嗖的一声放手,钢珠沿着电筒光线的方向闪着一道反光射出去了。

“啊——”郭三枪一捂耳部,那种钻心的疼像中弹一样,让他倚着树,边呼痛边咒骂着。

“嗖——”第二弹又飞到了,这个奇人像有绝技一般,迅速一低头,堪堪躲过了钢珠。那电光石火的闪避动作吓了邢猛志一跳,跟着更狠的上手了,弹弓包里压了两颗钢珠,不过一拉弓射出时,却不见郭三枪了,再照时,这货沿着灌木丛俯下了身,而再往下,就快到坡底了,此时已经看到了远处影影憧憧的灯光,大队的警察已经驰援来了。

“你……你他妈是谁?”

郭三枪藏在灌木后,声音凄厉地问。

没有回音,只有一束电筒的光线照着他的方位,郭三枪竖着耳朵倾听,雨声、响起的警报声让他无法分辨危险处的声音,在他手里,紧紧地攒着最后一颗土雷,他在思忖着,能否拉几个陪葬。

“小心,他手里有炸弹。”

是武燕的声音,在提醒邢猛志,此时她趴在远处山坳窝里,枪指着光线的方向,她能看到郭三枪几次试图投掷。

“嗖……”又是一颗钢珠飞向郭三枪藏身灌木的方向。

这一刻郭三枪终于动手了,最恨的就是这个下暗手的,他起身一拉弦朝判断的方位猛力投掷出去,嘴里恨恨地骂着:“炸死你狗日的。”

“砰——”藏身位置在郭三枪之下的武燕开枪了,子弹在灌木丛中穿过,似乎没有打中。

可就在这迟滞的一刹那,郭三枪“啊——”一声惨叫着,捂着脸从坡上骨碌碌滚了下去,他扔出来的炸弹此时才轰然炸开,炸点一片炫目的明亮,却不见邢猛志的身影。

“猛子!”席双虎虚弱地在喊,他使劲爬着,向郭三枪落下的方向去。

“猛子!”武燕在喊,爆炸过后,灯光灭了,她一下子天旋地转,心疼得比中枪还难受。

不对……她看到了一个身影自半山腰往下滑,像滑雪一样顺溜无比,速度像过山车噌噌往下溜,迅速超过了她的位置,溅着一大片泥浆,唰唰唰滑到沟底,她急得大喊着:“猛子,没事吧?”

“没事,快下来,逮着他了。”

下面在喊,真真切切是邢猛志的声音,武燕连滚带爬下到了坡底,奔向电筒光亮起的地方,滚摔下的郭三枪蜷曲躺在一片泥地里,浑身泥浆的颜色,不过被雨水冲刷的脸尚能看清,让人触目的是,他那只带疤的眼睛深陷着,正汩汩向外冒血。

那肯定是最后致命一击,只是……这个难度有点大了,武燕回头看看,邢猛志知道她想什么似的解释着:“我把电筒搁在小树杈上,就等着他露头,果不其然,这家伙还有后招,呵呵,不到三十米,野鸡脑袋我都打得住,别说这么大个人脑袋了。”

“太狠了,你这弹弓是凶器,回头得上交啊。”武燕恻隐之心大作,知道弹弓厉害,可没想到中近距离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非气动和火药动力,不属于武器……铐上他。”邢猛志道。

“哎。”武燕俯身,反铐上了郭三枪。邢猛志耀着电筒,看到了瘸着腿走来的席双虎,肩窝子里还插了把刀,他赶紧上前扶着,关切地问道:“受伤了?”

“没事,死不了。”席双虎道。

死不了可就没好话了,邢猛志以教育口吻道:“不都说好了,只动手不吭声,你乱喊什么?不喊那一句,他根本没机会反击你,看看,差点让人家把你光荣了。”

“你以为谁都有你狗日的这么损?专朝眼睛下黑手。”席双虎怒骂了句。

邢猛志得意地笑道:“骂就骂两句,但你不得不承认这办法管用,这回可就不是欠人情的事了啊,欠条命了啊。”

“欠就欠吧,谁还指望还呀。”席双虎道。

“看看,早点学会这么无耻,今天都受不了伤。”邢猛志道。他看到武燕起身时趔趄了一下,紧张地扔下席双虎奔上前扶着武燕,扶着人打着电筒看着:“哪儿受伤了?我看看。”

那头被扔下的席双虎身上还疼着,猝然被放手,吧唧一下坐到泥地里,疼得龇牙咧嘴。武燕一下子被逗乐了,推开邢猛志赶紧上前扶席双虎,席双虎欲哭无泪道:“我错了,你俩先腻歪吧,别管我,再扔我一下,我真得光荣了。”

“没事,死不了。”武燕彪悍道。

“你这个真过分啊,还想光荣了,把风头全抢走。”邢猛志笑道。

“武姐,枪给我,我要收拾这货,专打贱嘴。”席双虎气愤道。

兴奋压过了一切过分的玩笑,对于三人可真是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回头看黑压压的山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下来的,那股子热血和狠劲下去之后,他们彼此才发现,身上、脸上被灌木和荆棘都不知道剐了多少血口子,生疼生疼的。

驰援的警力包围上来了,在无数的战术手电和应急灯光下,像泥人一样坐着的三位,只有脸可辨是谁,在他们身侧斜斜地躺着被俘的郭三枪,不知道是昏死了,还是真死了。

两个专案组指挥部,所有人都看得凛然起敬,能生擒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最好结果,只是没料到,三人小组就办到了,现场的警员奉命解押起郭三枪,确认身份,确认脉搏后,汇报了一句:“活着。”

活着……活着……

聂敬辉握着拳重重挥了一下,午马市指挥部里一片欢腾。

活着……活着……

云城指挥部也欢腾起来了,几位指挥员兴奋地和程长峰握手,接着布置打扫战场以及解押这个重要嫌疑人,两头兴奋得一时间手忙脚乱,最终确定还是从瓦窑寨抵达高速路,从高速上迅速返回。

“活着……活着……他们居然……居然生擒了郭三枪。”

乔蓉听到消息,又再三确认,然后惊愕到口吃地如是道。

丁灿不见惊愕,幽幽道:“不得不承认,在打击犯罪领域,有时候思维确实大于行动。华师父猜得一点没错,在我们端制枪窝点时,郭三枪正在返回的路上,这个时间点太好了,如果他在窝点,或者今晚让他跑了,都可能是场灾难。”

“师父是不是有啥病啊?”任明星一开口就跑题了,相对于那个振奋人心的抓捕,他更关心病床上的人。丁灿回看了眼,骂了句:“别胡说。”

“怎么叫胡说,就那点伤至于直接进重症监护吗?”任明星道。看看兴奋的乔蓉,他不乐意地道:“看把你兴奋的,好像是你抓了活的似的。”

“你趁机非礼还没跟你算账呢,又说怪话!”乔蓉恶狠狠瞪着。

一听这话丁灿真惊愕了,看看任明星,又看看乔蓉,有点不相信地问:“不是吧?明星啥时候这么出息了?说说,怎么非礼来着?”

“没有没有,开玩笑呢,是不是啊乔蓉?”任明星厚着脸皮赶紧否认。乔蓉抿着嘴向丁灿礼貌地竖了根中指道:“想听别人怎么非礼的,比非礼别人的还无耻。”

任明星一听,哧哧奸笑了,倒把丁灿搞得好不尴尬。三人正说着,七八位警服鲜亮的人匆匆奔来了,个个面容悲戚,上来就要进ICU,被护士拦下后,一个个整齐而肃穆地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病床上的华启凤,看着看着,有人唏嘘一声,有人开始抹眼泪了,三位小警瞅得云里雾里,小心翼翼地问来意。

“我是南王乡派出所所长,警校毕业实习就跟着华师父。”

“我是平陆县公安局局长,这是我们政委,我们第一身警服都是华师父给我们穿上的,他是我们当年的培训教官……都这么多年了,师父怎么还在一线?”

“我是午马市政法委书记,也算华师父的弟子,以前每年基层大队长培训都是他带队。”

“我是……我没脸见师父,我一直在内勤上。师父不是早退了吗?怎么又到一线了?”

“他的搭档牺牲后,师父一直解不开这个心结,贺支队长说,他自己要求回老市公安局的大院,哪怕看门守院也不愿意待在家里……更不愿意待在……医院。”

“贺支队长正在往这儿赶,他说医生早判师父死刑了,师父就是不服气,多撑了两年多。”

那几位局长、书记、政委一个一个说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泣不成声。三位听着的小警此时才惊醒一个比案情藏得还深的秘密,他们面面相觑,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华启凤,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还是几天前抽烟喝酒聊天打屁甚至和小警冲在抓捕一线的师父。

“死亡是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宿命,可总有那么一种不相信、不屈从、不畏惧的人,他们会坚持自己活着的信仰,选择死亡的方式。这就是警察,虽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宿命,却在改变着其他人的命运,让恶者得惩,让善者得安,让正气宣扬,让天下……平安!”

他们中有人默念如是话语,其他人跟着在默念,静静的走廊莫名地变得肃穆。看着几位老警察似乎都熟悉这句话,乔蓉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这么耳熟?”

“你肯定没听过,只是感同身受而已,一位烈士的遗书上写的,他是华师父的战友,他们性格几乎一样,都选择了自己的方式。”

一位老警说着,抹着脸唏嘘几声,乔蓉、丁灿、任明星三人怔怔看着,两行清泪不知道何时慢慢溢出了眼眶……

深藏功名

瓢泼大雨停了,一辆闪着红蓝灯光的救护车整装待发,聂敬辉匆匆赶到医院时,恰逢省城赶来的贺炯带着地方众警簇拥着一台活动床下楼,都是些三四十岁的老爷们儿,还都是警服正装,那场面实在是壮观得紧。

不过病床上的人有资格享受这种尊崇,就连聂敬辉也奔上去搭了把手。众人把华启凤安置进车里,贺炯安排着让大家托人找关系,一件事,看看哪里有好医生,不管多远不管在哪个城市,马上请到省城。众人急急掏出手机,现场就拨上了。

这工夫聂敬辉才有机会插句话:“老贺,你给我说句实话,华师父到底什么重症?”

“肝硬化转癌,病灶已经扩散,失血过多引起了肝功能衰竭,这儿的医疗条件不行,得马上回省城。”贺炯黑着脸道,本来想给师父点慰藉让他接触下案情,却没想到这个倔老头和年轻人冲到了最前面。

“这病,怎么能返聘回来啊?”聂敬辉怒道。

“他在一线待了一辈子,快到退休年龄检查出病来了,组织上给上级提待遇他都拒绝了,就提了一个要求,还是想待在单位,当了一辈子警察,就这么点要求,组织上能咋办?把他撵回去?”贺炯道。

聂敬辉无语,难受地侧过了脸,贺炯要走时,又回头问道:“听说抓到人了?”

“嗯,我这不是来医院等着吗?”聂敬辉道。

“又有人受伤了?”贺炯急切问。

“不止一个,不过都问题不大,重案队一位伤重一点,郭三枪更重,不过还能撑得住。”聂敬辉道。

贺炯仰天痛呼一声,心里堵着一股子愤懑无从排遣地呼了一声。

“走吧,路上小心。”聂敬辉咬着牙道。

贺炯应声上车,又下来了,他看到了不远处眼巴巴地瞧着的三位小警,下车站正,脸拉长了吼着:“你们仨,过来。”

三人赶紧跑上来,任明星求着:“贺叔,让我回去吧,我陪师父。”

“是啊,我们陪着,别醒了也没人跟他说句话。”丁灿道。

贺炯拉长脸吼着:“立正,我现在命令你们:第一,华师父的病情暂时保密,谁要泄露出去动摇军心,我处分谁;第二,在案情完结之前,不得中途离队,谁当了逃兵我处分谁;第三,不许哭,前方打得流汗流血,后方哭得流泪流鼻涕,也不嫌丢人现眼……归队。”

没人遵命,都红着眼,任明星哇声大哭了,贺炯却是狠着心跳上救护车,拍上了车门,挥手驶离。他抹了把眼泪回头看着,那三人追着,抹着泪追着,一直追到了门口,那凄然的样子看得他心如刀绞,可嘴里却命令着:“开快点,再快点!”

终于看不见车尾灯了,任明星蹲在雨地里抽泣着,有人轻轻推推他的肩膀,抬头时,是乔蓉,那么柔柔地看着他,把他往起拉。任明星抹了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侧过了脸,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如此失态,也从未体会过这种如同失去亲人般的难受。

“只是重度昏迷,说不定有机会治好啊,别哭了。”乔蓉安慰着任明星。丁灿在一旁说着:“真想不到啊,下午师父还操着家伙抓捕,比我还野,晚上就……早该发现的,这几天累得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每顿都吃得很少,还喝酒,吞一大把药……唉,我他妈是猪脑袋,怎么就没往那儿想啊?”

“求仁得仁,华师父的选择让我羡慕都来不及呢,不要太难过。”聂敬辉踱过来了,他手揽着几个小警,轻声安排道:“拜托一件事,邢猛志、武燕、席双虎三人伤了一对半,马上就快回来了,他们和华师父都很亲,要知道这事,肯定要乱了心神,所以……拜托一定保密。”

三人无声地点点头,把那股子伤痛,憋着,憋着,硬往下憋。

不久后,这儿驶来了大队警车,护士推着病床,优先手术的是郭三枪,邢猛志几人归来看得到场警民咋舌不已:受伤最重的席双虎挨了一枪,左胸被划了一刀,那把刀还插在他肩上;武燕挨了两枪,一枪在胳膊上,另一枪的弹头还嵌在防弹衣上。除邢猛志最轻,武燕和席双虎都是脸上头上不知道划破了多少口子,整张脸都肿起来了。

不过更让聂敬辉咋舌的是郭三枪的伤势,身中三枪,两枪在腿部,一枪在肩以下部位,均未致命,除了取三颗子弹,在眼部还取出了一颗钢珠。听完医生讲完细节,即便聂敬辉有多年从警经验被惊呆了,能解除郭三枪顽抗的,居然是这颗打在要害的钢珠。

“他的伤势怎么样?”聂敬辉问医生,医生解释了句,身体素质很好,稍有点失血过多,没有生命危险。

这一下子让聂敬辉完完全全放心了,他布置着看守,回身出来时,又拿起了那颗钢珠,惊叹道:“简直难以置信啊!”

“高手在民间,中短程射击弹弓的精准度要比手枪高得多,我见过他玩这个,能打掉扔到空中的打火机。”乔蓉插话了。

丁灿淡淡一笑道:“你们不知道的多着呢,这是一把神弓,新型毒品案的消息,就是因为这把弹弓传出来的。在制枪窝点,他拿着弹弓把杜攻城那几个货吓投降了。”

“厉害,咱们去看看这位弹弓神警,还有点时间,明星呢?”聂敬辉问,乔蓉示意着等待席上。任明星一脸怏怏不乐,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叫了两声没人应,乔蓉干脆上前,生拉硬拽地把任明星给拽上了。

他们仨的待遇比郭三枪就差远了,席双虎的清创缝合人有点虚弱,已经睡下了。她和邢猛志直接就在急诊手术室处理的,武燕只是清创包扎了下。三人走到这里时,听到“啊——”一声惨叫,似乎是邢猛志的声音,着实吓了聂敬辉一跳,他顺手拉住一位护士问道:“咦?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伤得不重吗?”

“那人不怕打枪,怕打针,什么人啊?叫得比孕妇还响。”护士嘟囔了句,匆匆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身上总透着黑色幽默,聂敬辉听得哭笑不得,其他三人捂着嘴笑了,正笑着又听见“啊——”一声惨叫,旋即武燕的粗嗓门吼开了:“有多疼啊?大半夜以为你叫床呢!”

“哎哟,我不打针行不?我看着明晃晃这么长的针我就害怕。”邢猛志求饶着。

“不打针感染怎么办?土炸弹可是污染性创口,医生,上。”武燕在说话。

“啊——啊——”邢猛志夸张的喊叫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武燕又吓又哄,听得外面几人有点尴尬,没进去。这时候聂敬辉的手机响了,是程总队长的,将这里的情况匆匆一汇报,新的命令传来,聂敬辉急急就要走,几步回头一指三人,出声问道:“枪源已除,余孽未清,三省七市的扫枪行动零点打响,你们……参与吗?”

三人没有思索,重重地点点头,聂敬辉一笑一摆头,四人迅速离开,匆匆归队。

过了很久,武燕搀着一瘸一拐的邢猛志从急诊室出来了,邢猛志挪着步四下瞅瞅,郁闷道:“自古英雄皆寂寞,就没一个人来看我,太过分了。”

武燕被逗乐了,斥着他:“你脸咋就那么大呢?是不是还得支队长、总队长再加上省厅领导来慰问你才觉得有成就感?”

“成就感在抓到郭三枪时,咱们早得到了,不在乎那点虚名。”邢猛志说着,不过少年心性,还是觉得太寂寞了,一转念又说道:“好歹也来几个慰问的呀!干这么大的事,末了还得咱们俩伤员相互照顾,多寒心哪。”

“你猪脑子啊!窝点被拔了,肯定要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扫清枪祸肯定就在今晚。”武燕道。这个表述让邢猛志接受了,一想不能参加了有点遗憾,不过再一想,他嘚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啊,那些小鱼小虾抓得就没啥意思了,荷枪实弹的大队特警刑警一突击,哎哟,简直是欺负人家犯罪分子呢。”

“你这三观得纠正一下,有严重问题啊。”武燕道。

“那你离我远点,别让我把你影响坏了。”邢猛志道。

“错,我要离你更近一点,要监督你、帮助你、引导你。”武燕道。

“少来了,我咋觉得你是假公济私呢?我们是兄弟,你不能对我有非分之想啊。”邢猛志严肃道。

武燕严肃、生气的一张脸伸到了邢猛志的脸前,脸上伤迹宛然,乍看触目可怖,然后她睥睨道:“如果我非要有呢?”

邢猛志愣了,被这种另类的表白又刺激到了,他郁闷地解释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挑逗搞得像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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