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气一松下来,张小娘子又抱着肚子冷笑:
“我那日当你只是走不得窄路,却没料到你不止路要走得宽,闲事也管得多呢。”
那张小娘子从宋父身边探出一个头,捧着肚子笑靥如花:
“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主人都没问,你倒一副急急歪歪的样子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这里女主人,谁能想到是个死了男人的老寡妇?”
“你……”杨婶气得那张腊黄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不顾一切伸手要来挠她:
“你才是寡妇,你男人死得早,你不要脸……”
“你要脸就不往男人家里走了!”张小娘子回了她一句,杨婶就大声怒嚎:
“你不也往男人家里走?”
“是啊,你不是说我不要脸么,我就不要脸,怎么了?”
张小娘子说这话时,故意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更是气得杨婶跺脚。
“好了嫂子……”
宋父要将疯狂的杨婶架住,深怕她发起疯来失去理智打人,一面拼命给女儿使眼色。
男女授受不清,他本该离杨婶远一些,可又怕这牙尖嘴利的小娘子被她打了,便唯有将杨婶死死架住。
他越是护着,杨婶便越暴怒,甚至已经开始伸手抓打他了。
她像是被激怒的母老虎,那巴掌一下一下的抓打在宋父脖子上、手臂上,逼着他松手。
‘啪啪啪’的巴掌声里,宋青小还没有反应,张小娘子已经听得头皮发麻了。
她惹了这疯婆子,倒连累了宋父遭殃。
不过有他维护,那杨婶使尽了力气,却也不能挣脱。
“哼,懒得跟你这种疯女人一般计较。”
张小娘子心中已经有了退意,面上却不露声色,又看了宋青小一眼:
“青小,别洗这些了,回头我教你绣花、绣字,卖出去赚的钱比这个多。”
“呸!不要脸的娼货!”杨婶一口唾沫吐了出来,宋父侧身来挡,恰好吐在了他胸口上头。
被惹得暴怒的杨婶力大无比,宋父身材虽说高大,但他只挡不回手,倒是受了不少伤。
张小娘子话一说完,也不愿久留,捧了肚子绕开两人,往门口走。
杨婶不顾一切还想伸腿来踹,却被宋父拖住,索性最后往地上一躺,开始蹬着腿嚎啕大哭。
小娘子快步出门,等离开数米远后,她才回转过了头,恰好就见到宋父伸手极力将杨婶拖住。
这个男人的脸上已经不见冷肃之色,脖子与脸胀得通红,身上都是被抓挠出的血迹,却将她护得周全,没能让暴怒的杨婶将她伤到。
她怔了片刻,这才深深看了宋父一眼,转身回屋。
隔壁的屋门‘砰’的上拴之后,宋父才将手一松。
“嫂子,您请起吧!”
宋父的眼中露出罕见的怒容,语气也有些重。
先前闹得不可开交的杨婶,见他这模样也隐隐有些心虚,隔了好一会儿,爬坐起身后拍着大腿哭:
“我命苦啊……”
她又开始诉说自己死去的丈夫,还提到了自己如今在县城之中给人当学徒的儿子了:
“可怜我家那成才,三岁就死了爹,否则何苦年纪小小,就由人使唤了?”
宋青小冷眼旁观,见到宋父整理衣服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露出一种似愧疚,又似难过的复杂神色。
杨婶也在偷看他的神情,见他表情一软,顿时见好就收:
“宋爷,不是我要胡搅瞒缠,只是我孤儿寡母,也不过是想要求个下半生的活路。”
她抹了把脸,又哭:
“我知道,我们母子是个累赘,已经耽误你许多,那小娘子长得貌美,看样子又死了丈夫……”
“嫂子!慎言!”
宋父一听,脸色严厉的低喝:
“男女有别,人家年纪比我小这么多,这又怎么可能呢?”
杨婶听他这样说,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清楚宋父性格,既然他心中有数了,将来必会避嫌的,就是怕那狐媚女人缠着他不放,将来再生变数。
“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
达成了目的之后,她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角余光见到桌上的东西,眼中飞快闪过一道阴冷之色,又装出愁眉苦脸之色:
“家里渐渐没米了,还是成才前两天回来看我,给我捎了些东西裹腹……”
宋父听到这里,便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他有些愧疚般的看了宋青小一眼,接着摸出怀里的一小串钱:
“这些钱,你先拿去买些食物……”
杨婶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又看了一眼桌上:
“那是……”
那是张小娘子送来的,宋父虽说没听到张小娘子之前说的话,却不难猜出。
杨婶如自家人一般,上前一步揭开了那帕子一角。
里面叠放着数块糕点,看上去精致无比。
杨婶忍住内心怨毒,赞道:
“这是什么?可怜我们母子竟然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可不可以吃?”
宋父无奈,只得道:
“那你拿个碗,都拿走就是了。”
她一听,便十分欢喜,露出笑容:
“我家成才若是回来,吃着这糕点,我必和他说是宋叔叔拿的。”
说完,她也不客气,果然自顾自拿了碗,装了糕点进去了。
目的达成之后,她本来还想要再留下来,但看宋家父女都不愿开口,又见宋父脖子上、身上被她抓吐出的血道、唾沫,又觉得有些心虚,连忙便找个借口跑了。
她回了屋中,将门一关,脸上笑容一冷,恨恨的连碗带糕点,用力砸到地面,伸脚辗碎了:
“我让你勾,我让你勾!不要脸的东西!”
……
宋家里,两父女面面相觑,宋父甚至隐隐感觉不太敢去看女儿的脸色。
家里乱糟糟的,凳子被踹翻了,就连摆着的洗衣盆也被蹬倒,水流了满屋。
“先收拾一下吧。”宋父一脸的疲惫之色,仿佛刚打过一场硬仗似的:
“回头我出去一趟,会再买些粟米回来的……”
他说完这话,没有等到宋青小的回应,却能感觉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又解释着:
“你杨婶是个苦命人,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她哪里命苦?”
宋青小实在好奇,问了他一句:
“就因为她死了丈夫?”
宋家日子过得艰难,与那杨婶贪婪搜刮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记得,宋父前几日曾说过,他发了晌银便会买些米粟回屋。
先前拿出去的那一吊钱,恐怕就是他才发放的晌银了。
但刚一拿回家,便立即被杨婶拿走,双方对此都十分自然,想必已经习以为常,形成不成文的‘规矩’了。
她虽然只是进入场景,也与宋父并非真正的父女,但事关自己性命,她仍是习惯将事事都完全掌握,半点儿细节都不愿错过。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