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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妮娜的过去不是娜塔莎此行的唯一目的。事实上,另一项任务完成得更为高效,因为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是神盾局的高级别行动。复仇者里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而且她暂时不想和他们聊这些。
从莱纳携振金出逃后开始,他们之间的话题便过于沉重。哪怕对一个职业特工而言。这种做法是不专业的,她很清楚。浪费的每一秒都是敌人挣来的机会,在为世界增添安全隐患。可什么算敌对,谁又是敌人?
七十年的她能断定,七十年后却常迷惘。
所谓特工素养是不论狡兔三窟都能一遍遍把人抓到。只是抓住了、锁起来了,她或他就不再是敌人、甚而改过么?会有无数新人涌起,甚至把他们奉为英雄;即便囚于一隅,影响反却有增无减。更要紧的是抓住心、抓住动机、抓住为什么三字。行恶只为行恶的并不在多数,找到了软肋才有机会攻克。
这正是她打算对莱纳做的。时至今日她仍无法说服自己,那个聪明的、总带几分悲观的女人,夺走振金是为了统治世界或者牟取暴利。她没有那种野心下必然的疯癫;她太清醒、太冷静,眼光里总是一种无问悲喜、看透脉络的沧桑和悲凉。那样的人不太会有追求。而她却做着她正在做的,不知缘何。
直觉告诉娜塔莎,莱纳并不喜欢她正做的一切。但她需要知道原因。或许布鲁斯、史蒂夫和托尼能帮她。
娜塔莎坐在荧幕前,和身处两地的三人打着视讯。当她转述和主教那场有些生涩的谈话,布鲁斯和托尼几乎异口同声评论,“她指的是谁和谁注定殊途同归,又在谈谁摆不脱的命运?”
娜塔莎心到果然。果然是当初让她觉到古怪又不喜的暗示逮到所有人的注意。她一走了之却又布鲁斯郑重道别,乔装躲避却又不多用心掩藏,比起目中无人更像是浑不在意——将生死看作泡影的不在意。
亡命徒押的铤而走险,是赌千分之一的赚和性命保全,归根到底是想活。输与死仅是不得已的不得不认栽。而生死无畏的从来只有做足死之打算的人。这并非完全意外——九头蛇的雇员对未来对前路的认知多少是灰暗的。可这不代表他们不想活。
她却为何如此悲观?是自认逃不脱?还是看透了十恶不赦不得善终索性但求一死?娜塔莎倾向于后者。莱纳那样的人,哪会甘愿交出选择权。若真如此,促使她行不可行的又是何种强烈缘由?
罗曼诺夫特工不信命、不信生,却认定因果——凡事总该有个原因动机,经得起一句为什么。
“若她还惦记着妮娜,又怎么能狠下心一走了之?如果妮娜对她不只是可以随意牺牲的实验品,她又怎会把振金看得更重要?在一切最开始的地方立下纪念的碑牌,是为了妮娜抑或是让自己好过些?”史蒂夫的神色或许还如一贯悲天悯人,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残忍。
可那是事实,不是么?
托尼摇了摇头,布鲁斯皱起的眉宇里是厌恶着的认同。只有女特工神情复杂。
爱也无奈着。大概没有谁比特工更懂得那种苍白无力。职业的一路是永远的抉择,永远的救一个重要人物或保护一百个无辜者间的挑选。说是选择,其实没有那许多余地——理智总会支配大脑做出最清醒的决定,哪怕心里很在意。可若这是莱纳之于妮娜的态度,那一个庞大的、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宏伟又会是什么?
“也许这不是莱纳想要的。”就像她自己的人生也从不是她想要的。娜塔莎没想过会为莱纳辩白。
“那就去选择想要过的人生——人生从不只一个选项,只要你想,总有改变的机会。无奈不是无作为的借口,不幸更不是行不义的理由。”同样的话他对妮娜说过,同样的话莱纳比妮娜更适用。他的身上有一股打不灭的执着、坚守的力量,好比纽约港前不倒的自由女神像。难怪世人称他“美国队长”。
可真的会有那样多的选项么?娜塔莎不禁去想。不管重来多少遍,即使没有血清,史蒂夫一样还会参军入伍、奋战前线。未必会成为今天的队长,但不变的是他所作的抉择。也许并不能称为抉择,因为对于那一刻的他目所能见的仅有那一项。就好比路。路有许多条,但你知道你会走的只有那一条。
她想莱纳大概亦如此。
布鲁斯自始至终没有对莱纳的人生作评。托尼竞也罕见沉默。直到史蒂夫的一腔热血换来视频里的微妙默然,那个总是俏皮的花花公子才眨着焦糖色眼睛,缓缓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她和他们聊莱纳,不单单是换气氛,不单单是小镇上的发现。
“我们的特工汇报,有个退职的社工试图和莱纳过世的父母取得联系。社工说,太久没有收到信件,心里很不踏实,所以过来看看。”
这是句很有歧义也值得推敲的话。布鲁斯和托尼闻言俱是目光一顿。唯有史蒂夫接道:“哦,大概是离家工作,社区里特意安排来照顾老人的社工吧?难为这样有心。”
娜塔莎带着算不上笑的表情,半眯着眼,“特工也是这样问她。那位自称卡米尔的女士却说——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那样对谁都好。我只是在莱纳还小的时候,为他们服务过。”
“什么叫「莱纳还小的时候为他们服务过」”
史蒂夫的脱口而出并没有得到答案。半晌之后,才见布鲁斯长呼出一口气,“看起来你曾说她身份档案没有问题的这句话本身,有些问题了。”
孩子小时为家庭服务的社工,多半是福利院或者收养机构。若莱纳并非那对过世夫妇所亲生,他们所作推论的许多基础也就连带着要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