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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对,没有这样多的巧合。”迈克尔扶了扶眼镜,目光依然坚定,笑容恬淡如旧,“加西亚的投诚、你我的此地重逢、甚至这二十年间的种种,都是命运早埋下的伏笔,等待着契机将之一一触发。
“九头蛇若未伤天害理,又怎会被恶果反噬,让部下在年复一年的争斗中送命,加西亚的爱人不会成为悲剧的陪葬,他也不会心如死灰终而反水。但那到底只是契机。经年累月做人命生意的精锐反应队员,见惯了生死、麻木了情感,皆因死者非亲非故素昧平生。都以为自己冷漠无情,实则是被适应的生活表象蒙蔽,否则又怎会当阴云笼罩自我,任心角撕开裂纹。
“也包括你。你现在的反应恰恰证明了我之前所言。你在为加西亚惋惜、替他不平,恨他死不得其所,不甘他为神盾局劳心苦力、卖命奔走地位却不及我一介书生,最是不能忍恐怕为九头蛇尽忠半生、晚节不保就要落得尸骨无存。我不信你没有怨过,我不信你心头没有过五味杂陈——当你得知他的性命将终结于你亲手接起的那通电话。”
杰克·安博路修的视线在一样笑如春风的两人间逡巡。无谓与咄咄、恬淡与锋芒,在一人挑起的眉梢、一人镜片的反光下无声对调。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迈克尔·麦考伊,是威名震慑二十年、地下世界谈之色变的27号特工该有的面目。
然而顷刻间从优势落回劣势的女人只是挑着眉,与迈克尔相持半晌后,悠悠开口,“你想多了,我和加西亚不过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义字旗高举起,他们不会晓得吞噬加西亚的并非倒灌的情感自责、良心难安,她的感概也非怨天不公。也许不会有人信,那仅是一番未参他意的感概。是感概,更是陈述。是不可能避开的世俗成见,是难以苛责的警惕疑心,是经历在黑暗中人身上烙下的印记。
过去定义了现在与未来。做出选择的那刻其实看得到路尽头的模样,只是大多人不愿承认。说着如若未曾怎怎,如若换作怎怎便会怎怎的人,忘记去想,换了前提的假设早非同一假设,谁又敢断言面目全非的新情境下、一事一物一草一木还会按既定之路往更好的方向展开。
“我们中的大多人数亦是——信念和追求、情感与共鸣,无不是从初遇的陌生人发展到志同道合甚而同生共死的战友。”
年轻的休·克里斯托弗注视着迈克尔的眼里何止敬仰。大约二十余年的迈克尔本人也曾那样坐在学院的名堂里、坐在神盾局的办公桌前,用同样的目光敬仰着上一辈的传奇。
传奇不朽,因为它是,也必须是,支撑一代代人的信念之光。
克里斯托弗第三次让座,迈克尔没有再拒绝。不是走够了过场不必再客套,是电调叫走了年轻探员。铺垫良久,终于要动真格。
“不止战友,同事、教官、朋友、恋人、爱人,何一非从陌生演变?这些例子或许不都直观,亲疏远近有别。放在同事教官身上未必明显的地方,置于朋友恋人便很不同。不如我们聊聊恋人?莱纳你有恋人么?”
审讯室里昼夜难分,其实时近清晨五点。无线电里才刚刚确认过。迈克尔神采奕奕、谈吐徐徐,看不出半点辗转多地、一夜未眠的模样。
“听我们探员说,数月前还没忙于周游世界的你和人交往过。据说对方是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私生活却和大老板们学得混乱也复杂,为了你倒肯收敛起心思。这不就是现成的好例子?你们有共鸣、能够互相理解,也自然就相尊重。若不嫌我冒昧,可否问一句眼下还有没有联系?我是指双向联系——探员说他从未放弃过联系你。”
女人脸上浮出笑意。不是她惯用的疏淡浅笑,却也不复杂。至少没有那些意义难辨的玩味或审视——那些你在审讯室里时常见到也已懒于琢磨的别有用心。但杰克·安博路修十分肯定,那也不是被勾起回忆后或哀伤、或怀念、或沉浸的笑。她像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总结得倒也精辟。只这口气,不会刚巧是从斯塔克那儿借来的剧本吧?”
杰克的直觉不错,女人果然用玩笑般的口吻回应迈克尔的心理建设。独那并非玩笑。可惜探员不知。探员们正忙于交换眼神,他们弄不明白她在玩笑里提起托尼·斯塔克的用意。
监控室里的托尼挑起一边眉,用颇有被表扬到的口气,对身边的史蒂夫、娜塔莎还有周围一众人说:“她还是一如既往得聪明,知道这样精辟的总结只有我写得出来。”
娜塔莎讽道:“你不觉得她是在嘲笑你把自己混乱复杂的私生活乱扣到别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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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于你而言,只是剧本么?”保险起见,迈克尔选择了模糊引导的老套路。
但女人没有上当,“探员你呢?是否有恋人?听你侃侃而谈的模样,我想是有的吧。”
迈克尔不料她会生此一问。莱纳·因斯塔尼亚,不论档案记载还是亲眼所见,都是寡淡得不可能八卦的人。她不答反问的态度也就更耐人寻味。
迈克尔隐在镜片反光下的眼里露出锐利的打量之色,而被打探的对象本人却又一次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摆弄起长发。
身边的杰克忽然敲了敲桌面。过分密集的频率让他不禁考虑起习惯假动作的可能。一些人会下意识养成小动作,以在情绪强烈起伏时分散注意。也许她并没有表现得那样平静。迈克尔转过头,一番眼神沟通后,若有所悟。
但他和杰克没能等来验证猜测的机会。耳麦里适时也不适时传来“顺着她的话题陪她聊,不必纠结她恋人”的指令。迈克尔喝了口水,借水杯挡住飞快皱起又展平的眉头。杰克则直接微露了错愕。
莱纳还是没有看他们,又或者仅用余光在瞥。她心情很好得打理长发,笑意绽开到眼角的轻松眼神,却让玻璃后的娜塔莎霎时有种得胜挑衅的错觉。仿佛她笃定会有人阻拦,笃定玻璃后的观测者不会放任探员窥探关乎布鲁斯的问题。女特工告诉自己,仅是多虑的错觉——不过恰巧莱纳眼睛的方向对上了自己站立的方位。也只能是错觉,她怎么可能透过看不穿的玻璃看见监控室内的一举一动。
“我嘛?并没有。卧底的身份并不适宜发展恋情,对我对对方都是负担。你可能会想说建立亲密关系有益套用情报。或许吧。但我不想也不会那样去做。”迈克尔答得还算平静,只是缺了些之前的谈笑风生。
“真是正人君子,探员你说是吧。”
杰克在带着无关紧要问题转向自己的女人目光洗礼下,迟疑得点了点头。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究竟谁审谁。他在等她的下文,迈克尔更是。
她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可我觉得不那么可信。二十年的时间,从青涩小伙到鬓角未霜,若说没喜欢过个谁,多半假话。尤其是关进高安保设施,终年难得自由的压抑岂不总会逼得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做出一二鲁莽行事?至少电影里都那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