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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确实不多。
该施行的尚没完全实行按计划却也快到头。特拉维斯横插一脚,好像不知道自己麻烦缠身。阿尔卡利透露了新药实验,基地里搜刮的药物拿来化验,总该发觉些惊人处。虽俱是将要发生多一个“将”字,到底未来可期。
郎姆洛从随身的压缩包里取出压缩的战术服装递给莱纳。那是九头蛇的一项技术,类似游戏里常说的空间戒指,压缩包里的空间同样是被折叠的。莱纳接过和他一般制式的服饰,转入洗漱间前还不忘调侃,“原来所谓时间无多,是要我大半夜和你喝冷风。”
其实她和他一样心知肚明,麦克的自以为是意味着神盾局在特拉维斯线上加紧收网,等同于九头蛇须得更快一步收尾。特拉维斯的核心,仅是快速反应单元没可能回收。因为首先要收验。悄无声息的收验。收验要行家,而悄无声息则要反应队,集这二者一身的不多。
郎姆洛朝背影消失的地方又投去一瞥,战术短靴踩着不停歇的打探把还算宽敞的开放客厅丈量。谈不上狭隘的地方却溢满逼仄感,大概是无缝不入的监控所致。这种一举一动完全暴露的认知,在长期磨练的敏感神经面前,不适感加倍。他在庆幸很少来这地方。快速反应单元主司抓捕,后续是探员的职责。
他不知道她如何做到不受影响,虽说打小便少有叫她上心。那道总嫌纤瘦其实薄有肌肉的背影,看似形单影只,又何尝不用温润周全下不动声色的漠然拒人千里。她厌烦着和人了无意义的交际,却又同时是为个中好手。很讽刺。如她本人浅淡的口气里总藏三分的嘲弄。
他和她算不得多熟,不可能比她和科林之间——不论真心假意。成年前如此,成年后更是。并不常碰面,只那道背影一露,他总能一眼识得。她愈发清瘦,却非消瘦,那层肌肉里的遒劲他比谁都了然。她像是把愈发不加掩饰的破风刃,将出未出鞘间游走的锐利与寒气,叫人好奇却难加逼视。
郎姆洛在落地灯下的茶几找到倒扣的“罪与罚”,半旧不新,不是她会看的类型,不是她会买的转手品。大约是神盾局留下的教育书。
郎姆洛随手翻看,恰巧到那页印着改过自新的转折。哪怕是怯懦中犹疑着认错的勇气,都足以一簇星火自心田蔓遍全身,叫人生出“纯洁的、从未有过的丰满感情”。并没有哪一个未完全腐坏的,经得住灵魂的日夜拷问——这大概是他们所想告诫于她。
他面露嗤笑,滑到喉头的玩味正赶上披上黑衣的她推门而出。于是他对她说:“去承认你的罪过,上帝就会给你新生。”是索尼雅虔诚劝解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台词。
她微露错愕,却仍飞快答,“一个正直而富于感情的人总是诚实坦率的,但精明的人把你的话记在心里,然后把你吃掉。”有些答非所问,却非尽然。
郎姆洛随手搁下书册,莱纳向他走来。他逆着落地灯的光,语气低沉,“若不信上帝,造一个便是。”那一刻的郎姆洛是有感而发,是意有所指,难去辨别。莱纳或许知道,但她没有作评,更没有一丝表情。
不回答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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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姆洛用戴着手套的手将精密腕表左旋半圈,表盘上指针重合的一瞬,他和莱纳消失在原地。
他们不是特拉维斯工业半废弃厂房前的唯二访客。队伍已经集结。高效、无声、迅猛的队伍。生锈的铁皮房月色下如巨兽的阴影吞噬了一切生机,那排持枪飞掠过的黑衣,恍同不存在的幽影,纵然高空中逡巡的蝙蝠都未必能觉察。
厂房里没有过多痕迹。自艾朗时代起长从黑白之间的特拉维斯工业,至如今数十年,虽未及港口Mafia、九头蛇之流专司以此营生,也算练就半个行家。门路不见得多广,毁尸灭迹的本事绝属上层——求生之道,越是生衍于夹缝的,第一讲究自保。
乍看下的干净,在专业的眼睛下终归是有蛛丝马迹一二。郎姆洛手下这支经验丰富的小队无需任何指示便两两拆分,向各个方向快速动作。这显然不是厂房之旅的第一夜。大抵是近了尾声,需得找人查验。
落开郎姆洛半步的莱纳,用余光四看并活动着皮革手套下略僵硬的关节。午夜的哥谭近郊,未封严实的砖板房透着瑟瑟冷风,疏于锻炼的身体到底不似从前一般耐寒。
夜视仪的绿屏成像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像是老旧电视机上收到的糟糕画质。未曾受训的眼睛无法在第一时间甄别,饶是富有经验也不得不承认更偏爱是手电强光下肉眼见的清晰。手电就在防护背心里。谁都没有去拿。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招来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