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喜气在史府停留了一晚便不辞而别,大清早,一群衙役就冲进了史府,说是捉拿昨日史府门前的杀人凶手以及同伙。史进昨日午时后就一直忙于各种事务,晚上宴会结束仍不忘子嗣大业,人都被衙役带走了,他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也只是打了个长哈欠,随即又去睡了。
晨露未干,街道小巷上逐渐有人开始走动,一些馒头包子铺也是早早开了门,门前的蒸笼飘着热腾腾的白气,连早起的孩童也已出门,在街道上游走着寻找玩伴。
“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震醒了街上许多睡眼朦胧的人,生活如此枯燥,哪怕是一点新奇的声音都能唤醒一些人的好奇心,有什么事先放放,过去看看再说。县衙门口,被鼓声吸引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边跑还一边在收拾着衣衫,喊叫着前方认识的人等等,想打听点消息,县衙好久没有当堂审过案子了,上一次游府闹鬼以及女尸的事情,最后还是柳清亲自过去询问,根本不敢抓游府的人。
县衙公堂内,柳清身穿花衣蟒袍,头戴乌纱帽,整个人看着威严了许多,眼中透露着凶光,一个“乞丐”家的乞丐竟然在他管辖的县内杀人,事后竟然连封口这种擦屁股的事都不做,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莫非这百姓都忘了谁才是这山鸣县的父母官?
周国的文官升迁基本都是按两条规则执行,一条是上级的调动,前提是上级跟你很熟,第二条则是政绩,就是看管辖的范围内百姓是否安康,盗贼是否杜绝,但是一旦出现这种杀人的案子,可就另当别论,不但要上报郡城,还要对负责官员问责,差不多就是把官员的名字记在一个永不升用的册子中。柳清知晓自己没有升官的资格,可也不能绝他的前路,以后儿子的仕途可不能被自己影响。
“朱九你可知罪!”柳清大吼道,心中的怒火愈发不能平息。
公堂上,跪着四个人,看着都很年轻,被柳清斥责的那位更是像个十几岁的男娃子,脸上的稚气还未脱尽。低头抽泣,四人不敢抬头,身体不住地抖,前不久还常眯着眼的男子此时眼睛睁得甜枣一般大,眼神中充满恐慌,而最后压死老汉这头骆驼的一根草——朱九,柳清还未动刑,他已神志不清,许是幻想着昨天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儿时的一场梦,幻想着父母能过来救救他,小时犯了事,只要装糊涂就行,什么都有家人顶着。
“来人,给我都往死里打,证据确凿,竟然还不知悔改。”柳清更加愤怒,这些狗乞丐们竟然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大人,是朱九杀的,我们没有参与啊!”常眯眼的男子抬头向柳清乞求,这是他儿时便掌握的本领,没想到今日还能用上,自打进了史府,成为了奴才,本以为他以后就能和贵人们一样眯眼看人,可史进的奴才那么多,他最终只能向平民百姓眯眼,可没事谁会去史府门口,好不容易出现了老汉一伙能让他眯眼看,但也是他最后一次眯眼了。
一盏茶后,公堂上躺着三人,屁股皆已开花,眯眼男昏了过去,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不经打,当初能进史府还是因为他体格看着好,管家说要培养他以后当个打手。而此时,神志不清的朱九还在挨着板子,围观的人也有帮他数着的,好像打了五十多下。
朱九想承认自己杀了人,可内心总有一个想法让他不要承认,会有人出来替自己扛,父母虽然把他贱卖给史府,可他还是朱家的儿子,这时候应该会有人出来救他,他也不想打老汉,史府的奴才太多了,不打怎么出人头地,不打怎么给朱家争光,不打永远只是个奴才。
又是几十下,不知道是衙役下手太轻,还是久未干这种事,手里没劲,又或者是宽板太过虚浮无力,没有杀威棒那般的威力。衙役轮番换着打,柳清红了眼,没想到自己父母官的地位竟然变得如此低下,他觉得有必要拿一些人开个刀,就从朱九开始。
几炷香后,“禀告县令大人,朱九死不悔改,现已伏法!”最后行完刑的衙役向柳清说道,言词中尽是兴奋。
“其它三个从犯一律压入大牢,择日在北郊刑场乱棍打死,以安民心,以抚死去之人的在天之灵。”柳清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低沉,心中的怒火也已消去大半。
黄昏,柳清上了早早便备好的马车,慢悠悠地向山鸣酒楼前行,一路上还不忘让家丁慢点走,即使已经逾时,他相信今天自己的态度已足够强硬,想必史进最少也要给个几百两银子意思一下。
三月十四日,离午时还有一刻,山鸣县北郊刑场人头攒动,一些卖酒水的挑担着圆桶,在人群周围走动,虽还未到夏日,可此时的温度也让人感到一丝燥热烦闷,再加上还未到午时二刻,大家更是等得口渴难耐。
虽说刑场听起来很让人畏惧,可对百姓来说,观看行刑也是开阔眼界的一种方法,尤其是山鸣县这种穷乡僻壤,也不常见这种事。按地界划分,北郊刑场也是是乱葬岗的一部分,只不过刑场的空地上树木都已清光,有些大胆之人还将坟地选择在了刑场旁边,许是不想走远路丢尸体的缘故,但坟墓却已是进了刑场的地界。县令柳清没来,但也来了十多个衙役,还有一个捕快坐镇,他们一来便将荆棘野草清理了一番,又将几个越界的乱坟铲平,此举倒是吓坏了不少凑热闹的人。
午时一到,好戏即将上演,一些年轻小伙子更是上了树,不想错过一点细节,回去吹牛的时候还要详细描述,不然没人信。周国对待死囚的方法有很多,但大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如没有特殊情况,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便可以就地处死,山鸣县不流行砍头剥皮这一类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明创造,南林郡的一种刑法脱颖而出,变得广为流传,便是“乞死”。
“乞死”听着像是“气死”,可却是天壤之别,行刑人一般要从午时二刻开始行刑,中间的过程有很多花样,山鸣县选择的是棍击加冷水,简单点就是棍子打,晕了浇醒就继续,但要让犯人在午时三刻前不能死掉。听起来很有意思,可这却不是一件美差,毕竟人的身体构造奇特,冷不丁打错部位就死了,提前打死要挨罚的。
刑场内,衙役们分成了三伙,像是在商量什么,其中一伙却只有两人,有一人看着十分消瘦,走近一看才知是不久前游府闹鬼的主角——柳申,本还未婚的他此时看起来像个中年汉子,脸上的胡须尽显颓态,双眼也已有些浑浊,与他一起的人则是虎背熊腰、鹰眼虎鼻,比柳申高了一头有余,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他就是山鸣县四大捕快之一——柳泉,此时才二十多岁。
“小申,前面给你说的一定要记住了,从脚上开始打,使劲打,到腰附近就收八分力,此时你一定要盯着木漏,看准时机,估摸着沙子快完了,就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头上打,一定要一击毙命。”柳捕快叮嘱着柳申,柳申是他带入县衙的,可表现太差了,游府闹鬼的事情也没说出个一二证据,今天要是再办不好这件事,估计就要走人了,虽然他是柳清实打实的亲戚,可也不能太过放肆去留人。
嘱咐完柳申,柳泉隔断时间便抬头观察太阳的位置,看着木棍的影子短了不少,在几百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中,他终于宣布行刑开始。,
开始了,柳申被分到了常眯眼的男子,眼前这个大块头虽然看着很弱,眼神无光,像是看透了生死,但他还是很怕,觉得手中的五尺长棍有些沉重,自从在游府门前一游,睡觉时他便经常做噩梦,而且几乎都是一个场景,就是当晚女尸转头看他的那一下,他以为自己会逐渐适应,可每次都是被吓醒,久而久之,他已是出名的胆小鬼,再加上他遇过鬼,到现在也没有谁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