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寒见他突然走过来,立时全身紧张,但想起身退开也来不及了,想想也不能躲。一躲倒好像自己心虚了似的。这么想着,反而在椅子上将身子往后略倾,仰起头来,尽量气势十足地直视着玄渊。
玄渊倒也没有怎么着,两手虚虚交握了,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腿上,只低着头,见映寒仰起小脸,神情戒备却毫不退缩地看着自己,突然就想到俩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假扮琴娘,带着面纱,也是这样地对着自己。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实在来得有趣,明明怕,却不退,明明柔弱,却又分外坚强。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合了自己的脾胃,怎么周周转转到这个时候才发觉。
早知道有今天,那日卡多的阴散……还真是便宜了那个诸葛大人。
不,不对。幸亏那天自己把持的住,做了正确的决定,没有轻易毁了这个丫头。她是个宝贝,必须珍而重之的对待。不仅因为她身份特殊,是邵叔的女儿。更因为,她是她,独一无二的邵映寒。
映寒看玄渊灯火下的表情讳莫,眼神幽深,就好像豹子盯上了猎物一样,只看得自己手脚发凉,脸上却火烫,心里只觉得不妙,琢磨着,这猎物八成就是自己,但又不知道玄渊到底在想什么,不禁就结巴了:“干……干什么?”
玄渊好笑,心想,这要是其它南洋姑娘,只怕早就明白自己想干什么了。喜欢的,已经主动凑上来了。不喜欢的,也会低下头去躲避。只有这个姑娘,还仰着个头,问,干什么?
男女之间,亲都亲过了,还能干什么?肯定至少是再亲一次啊。
玄渊嘴角一牵,知道这是急不来的事情了,便抬起了头,说:“所以,你以调用号令广寒门的权力,换了我的命。”
映寒愣了,她刚才以为玄渊要图谋不轨,早就暗中发力,随时准备暴起,却完全没想到这人立刻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感觉自己的推手又使猛了,差点闪着腰。
只得咽了下喉咙,说:“嗯,我还写了一封亲笔信,给了二姐。信中言明,持此阴鱼者,但有所求,只要不违反门规,就如我亲自出面,望各楼主鼎力配合。”
玄渊无奈地一笑,说:“丫头,你这个权力,给的也太大了。”
映寒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傻,这阴鱼平日只能使用一次,就会被广寒门收回。我为了让施二姐觉得划算,也在信里说了,持此阴鱼,最多只可求三事。而且,我若猜的不错,施二姐恐怕立时就会用掉两次。”
玄渊挑眉。
映寒见他不信,便站起身来。玄渊此时半坐半靠在桌边,映寒这么一站起来,俩人倒一般高了,映寒正好可以平视他,顿时觉得气壮了,便掰着手指头,说:“第一件,我猜二姐会让广寒门帮自己在大明物色几名老师。三佛齐的华人现在还像是一盘散沙,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第一代人不服管,没关系,他们再过些年就老的老,死的死了。后面的年轻人生在这长在这,还是可以教化成良民百姓的。所以治国之道还是要早做打算。二姐自幼习武,以战功获得了三佛齐大部分民众的支持,但她心里很清楚,真正治理国家靠的不是行军打仗。她要为长远准备,必须得虚心求教。只是三佛齐的能人大多出身江湖草莽,说到国家治理,她自己完全不懂,可是又不能完全仰赖外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自己请几个大儒先生,共商大计。这件事是当务之急,以我师父的出身,广寒门绝对帮的上忙。”
“那第二呢?”玄渊看她低头说得认真专注,不由得俯身微微靠近她,鼻间里传来她发上那股独特的清幽香气。玄渊的眼神不知不觉地都柔成两潭深水了: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这么聪明呢,自己原来怎么会只当她任性不懂事?
“第二件,”映寒依然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的手指,专心致志地解释:“除了立国,自然还要发展民生。三佛齐虽然土地肥沃,但种来种去都是水稻蔬菜一类用来果腹的农物。大部分民众劳作一年,产出估计也只够自己糊口。若将来想在这南洋之地站稳脚跟,不能总指望大明海军帮忙。二姐以后必然希望扩充军队,购买武器。可是豢养军队,国内的产出就必须得增加,还得有其它生钱的法子,一味的土里刨食,或者依靠大明朝贡贸易的赏赐,可不是个长久之计。人总要自强,才能自立。所以,我估计她向广寒门求的第二件事,便是怎么发展经济,兴旺百业。”说到这里,映寒简直有点小兴奋了:“我们广寒门啊,囊括三百六十行,各行各业都有人才,倒是能给她不少支持,出不少主意,甚至带来不少商机。你想想,广寒门若是能与二姐达成共识,门里的宫粉行,成衣行,玉石行,球宝行,茶叶行,丝绸行……各楼各业都派人来这里开买卖,做生意,那得是多么兴旺的事,俨然是个小明国。说不定到时我还可以在这里开个云秀坊的分号呢。”说着已经跃跃欲试了,还抬起小脸笑:“你说是不是?啊?”
一抬起脸来,才发现玄渊的脸就近在眼前,近得能看到他小麦色脸上的隐隐细纹,浓密睫毛掩映下的幽光,和唇角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眸色深重,呼吸已经热热地打在了映寒的睫毛上,嘴几乎没动,只从喉咙里闷闷地说:“嗯?”
映寒僵了,眼角一瞥,发现他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头,正用手指卷起她的一缕细发,放开,卷起,卷起,放开,漫不经心地玩着。
映寒立时后退。
来不及了。
另一只手揽腰将她定在了胸前,微微一用力,就把她揽进怀里去了。
玄渊垂着眼,目光在她的嘴唇之间游弋,却不看她的眼睛,气息低吹:“为什么要假冒是我的媳妇儿?”
映寒鼻子里立刻溢满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上等沉香味道,整个人都僵了。不,僵硬,僵硬,僵通常是和硬连在一起的。可她此刻是整个人都手脚发软,最大的抗争和拒绝,是将两只手抵在胸前,把头尽量地往一边拧,恼羞成怒地说:“你放手。要你管。我乐意。”
说完,就后悔了,立刻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怎么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说话怎么这么不过脑子。
果然,陈玄渊笑了,还是那低沉的,柔软的,意味深长的笑:“哦,你乐意。”停了停:“乐意当我媳妇儿?”
映寒怒目抬头,张口便想反驳。
这一下却犯了更严重的错误。
陈玄渊估计等的就是映寒抬头,此刻见她仰起脸来,红润小嘴微张,不由分说,低下头立刻捉住了她的双唇,一下子就把她想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这次映寒只愣了一下,就拼命挣扎起来。这不是在水下,自己能动,能呼吸,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占了便宜。
可是她手上一推,却骤然推了一个空,然后双手就被抓住了。
原来玄渊只是飞快地啄了映寒一下,狠而坚决,但一点都不流连。仿佛算准了她的下一步一样,攻其不备,亲了就跑,还一把擒住了她推过来的拳头,此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声说:“我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呢,可经不起你的打。”
他这么一说,映寒就犹豫了。手上的力气也没了,只怔怔地看着他。真的,这人身上还有伤呢。
映寒一下子委屈了。这人怎么这样,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怎么自己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欺负了。
玄渊这才松了她的手,低下头来,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谢谢你,娘子。”
映寒看着他难得的一脸郑重,还没缓过味来,他叫自己什么?娘子?
上船第一天,他也这么开玩笑的叫过自己好几遍,而且越不让叫越要叫,简直就跟耍赖要糖的小孩子一样。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声叫得,严肃而轻缓,声音里还带着温热的磁性,竟然让映寒的心尖微微发颤。
映寒垂下眼,挣不开,不能打,说就错,脑子一团乱,只能沉默了。
玄渊却用指尖抬着她的下巴,看进了她的眼睛,慢慢地不容置疑没有商量地说:“丫头。我没有随身带着媒婆,也没法跑去大明向你家里人提亲。但我告诉你,今天开始,我就算正式把你收下来了。改日咱们寻到了邵叔,跟他说一声,我就把你娶进门。这事,就这么定了。”
玄渊走了半天了,映寒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想要惨叫已经来不及了:说好的同舟共济呢?说好的保持距离呢?说好的公事公办呢?这是怎么回事?喜欢晓风醉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晓风醉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