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姑娘。”阿笙在屋里干着活,突然看见曹操走了进来。
月色下他的影子显得很高大,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出神。
“喂,我要去赌上自己的性命,你难道不担心我吗?”见她兀自发呆,曹操擦拭着手中的七星刀,直至已是光亮可鉴,能够照得出人的模样。
阿笙回过神来后叹了口气,她从荀彧口中知道他已经向王允请了命,要去刺杀董卓。她把头偏了回去:“你后悔了?后悔就别去了,在地府里追悔莫及也没用。”
他放下刀,又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阿笙看,道:“要是我没能回来,你以后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她拎过旁边的竹篮子,抓起里面的果子就吃了起来,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传出来的声音含含糊糊:“我,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你曹阿瞒,忘得干干净净。”
“行,你尽管忘,忘得越干净越好,”他也拿了一个红油油的果子仔细拭了拭,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你以后待在荀文若旁边,你就嫁给他。他会位极人臣,成为海内儒士冠冕,你也会因为他的尊荣盛名被封为诰命夫人,一辈子尽享荣华富贵。到你老了,你儿孙满堂稚子绕膝,你肯定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好像这世界上跟从没存在过我一样。”
还未等他闷着头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她把篮子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红色的果子滚了他满身,看着他手忙脚乱收拾的样子,她内心实在不知是何滋味,“他救了我的命,否则我在八岁那年就死在乱民之中,你根本就不会认识我!更何况,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婢女罢了。”她冷哼一声,作势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变得冷静而又沉着,“阿笙姑娘,我曹孟德活了这二十多年,从来就不想当什么聂政荆轲,我来刺杀董卓,是来拯救这乱世苍生,但并非是想不成功便成仁,我还想活下去,实现我匡扶天下的抱负。”
阿笙一听见这话,便一下子失态了。
她终是忍不住,转过身去突然抱住他,眼泪倏然滚滚而落。
她恨自己面对他以死相搏,自身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冒险。
他说想匡扶天下,她却只愿他好好活着。这样想着,阿笙又暗恨自己的自私,内心的挣扎如火焰般炙烤,直到已是泪流满面。
“一定要活着回来。”声音不大,但他听清楚了她一字一顿的嘱咐。
***
夜色渲染了些许淡墨,微微的月光被掩在了云的背后,树上的老鸹声时而啼鸣几声,反而更衬得周遭安静如斯。
太师府却是格外的灯烛辉煌,笙歌不断,不断传出一阵阵曼妙乐声。董卓坐在堂前正中,一双肥胖的手伴着节奏打着节拍,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孟德,我府中的舞姬可否惊艳绝伦?”他得意地注视着其中一名领头的绝色女子,偏头询问坐在下首的曹操。
曹操脸上露出赞赏惊叹的神色,恭敬低首道:“太师果然好艳福,此等女子,想我中原也少有。”
董卓把眼睛眯得更细了,指着那女子问道:“既然孟德看得上,那我便赏你做妾,若你不嫌鄙陋就纳了吧。”
曹操立刻离席跪于地,叩首大声谢道:“臣多谢太师之赏!”
哈欠一声,董卓明显是乏了,他摆摆手示意歌舞姬们退下,道:“时候也不早了,孟德今夜速速抱回美人归吧,我也欲休息一会儿。”
说着,他缓步走进后堂,身影消失不见。曹操看着跪在一旁的美人,问道:“你姓什么?”
美人也不抬头,轻轻答道:“妾身姓环。”
“那环姑娘,我还你自由身,你快离开这里。”
她缓缓抬首,一双秋水般的眉目如画般动人心魄,令人移不开眼,声音宛若细雨拂过屋檐一样轻柔:“太师既然将妾赏给公子,那公子便是妾这辈子的主人,妾断不敢妄自离开。”
“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你更要听从我的命令,我让你走。”曹操看着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藕色的襦裙曳了地,朝自己浅浅躬身施了一礼,向门外走去。
她突然回过头,眼眸里好像汪了一泓清泉,明亮而灵动,她望着他,好似鼓足了勇气良久才道:“妾姓环名珮,谢公子之恩。”
阿瞒悄悄地随之跟了出去,向门口的侍卫颔首。夜色遮住了他的身影,见那环姑娘消失在视线里,他绕到后堂的窗旁,听见里面传来的如雷鼾声。董卓已然酣眠。
他改道从后门走进去,袖中的七星刀似乎在发烫,他努力抑制自己紧张的微颤,将脚步压低到最小声。董卓今日仅有一人独睡,并未寻姬妾陪伴,此刻正袒胸面对着墙壁的铜镜侧躺于卧榻,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曹操心道天助我也,便毫不犹豫地迅速拔刀倾身,寒芒从刀鞘陡然一凛,绝世宝刀的锋芒照得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