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偏过脸不去看他们,可心如被虱虫啃啮一般肆意发痛。像是有一团火焰在胃里灼烧,搅得她血液都凝滞了。
偏生旁边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家小姐在与人议论,脸上还带着艳羡:“若是能伴在司空这样的英雄身侧,这辈子也值咯。”
另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瞧你这脸长得乏言可陈平庸至极,再看看那环夫人的绝色姿容,这才能与司空相配。”
“哗”一声,一桶凉水瞬间泼了那女子一身。
阿笙丝毫不顾女子的骂骂咧咧,愤恨地将道旁的水桶放下,讥讽道:“真是多管闲事的碎嘴子!”
女子睁大杏眼,也不管身上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立刻上来就要揪住她的衣裳,却被一位白衣男子拦住了。
“令君。”女子见是荀彧,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慌忙跪地问安。倒是荀彧温和一笑,喝止住阿笙并向女子拱手道,“本座的侍女冲撞了姑娘,是她有错在先,本座在此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姑娘见谅。”
当朝重臣亲自向自己赔礼作歉,这个面子岂能不给。再者眼前男子翩翩的夺目风度早已令女子迷了眼,她不禁靥上堆出两朵自以为桃花般动人心魄的笑容:“令君莫要如此,真是折煞了小女……”
话音未落,荀彧和那莽撞的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懊恼地拍了拍身上的水滴,望着远处惆怅起来。
“你怎与那女子生了冲突?她又惹了你什么。”另一边,荀彧打开阿笙装点心的帕子,一面问道。
“我心情不快呗。”她撇撇嘴,漫不经心地回答。
见荀彧不解的神情,她才解释道:
“在洛阳时,他曾在月下的船上答应过我,会带我去打猎。可他现在宁愿和另一个女子兑现这个诺言。”阿笙的声音涩涩的,垂着头不愿让荀彧窥见她的表情,其实他很清楚此刻她内心不会好过。
她沉闷了良久,任由秋日的霁色染上眉目。远山黛影浅浅地勾勒山腰的形状,盘绕着细长的云彩,映入她清澈的眼眸里。
“罢了罢了。”不等荀彧说话,她自我安慰似的摆手,“多久远的事情了,想他也早忘了吧。”
他忘没忘,她暂且归因于是他记性不好。至于真相究竟如何,阿笙也假装不愿深究。
“这糕点你怎么不吃?给我赏个脸。”她故意转移话题,瞟见桌上的糯米糕还未食尽,便招呼道。
***
狩猎毕,群臣皆竞相向曹操献功。
他的眼眸扫视着群臣,忽而将目光望向荀彧和阿笙这边所在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隐没在白槿树背后,试图让他看不见自己。
“你怎么了?”荀彧察觉到她的异样,侧头问她。
阿笙赶忙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吁”的手势,余光瞟了瞟那边:“只是不想让他发现我。现在暂时还不想和他说话,心里头堵得慌。”
“你放心,你忘了自己如今并非从前那个模样了吗。”荀彧讲得委婉,倒是提醒了阿笙她现在这张其貌不扬的脸,曹操要是能认出来就奇了大怪了,估计就连目光都不想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刻。
不想曹操居然径直走过来,人群瞬间自觉地给他让了条道。阿笙顿时紧张得额角冒汗,虽然她自己也不知在慌张些什么。
她暗自希冀着他能认出自己,可又矛盾地赌着那口气不想与他多言。
还好他径自在荀彧面前停住了,倚着阿笙躲在背后的那棵白槿树,骇得她连大气也不敢出,只管把头埋在月白色的花枝间,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令君今日怎的未与孤共猎?尚书台向来事务繁多,令君担责天下百官举贤任能之重任,还是应闲暇时多多放松为妙。”
荀彧谦恭地敛衽躬身,嘴角展开温润的微笑:“彧骑射拙劣不敢献丑,怕扰了司空雅兴,在此多谢司空大人关怀。”
“哎,”曹操伸手折了一枝白槿花放在鼻间细嗅,笑道,“你我何必如此生分,倒教孤难为。”
听见头顶的树枝窸窸窣窣在晃动,阿笙紧张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曹操居然将那枝玉色的花朵随手戴在她挽起来的发髻上,动作轻轻柔柔,完毕后还满意地抚掌:“好花还是得配美人,如此才不枉为花。”
他眸底闪过戏谑笑意,那一刻阿笙几乎以为已经识破了她。
她说话的底气已然不足:“丞相说笑了,花确实是好花,可奴婢哪配得上是美人呢。”
“哈哈哈,”曹操大笑,拍了拍荀彧的肩,“你这小丫鬟,倒是极有趣。”
还好,还好。
总算还是没被他认出来。只是她的心里平白漾起不甘与闷闷不乐,就好像在平整的绢布上扯起许多无谓的褶皱。
只见一个侍从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他一面笑着,一面又回到自己的尊位。阿笙忍不住从花树下钻出来,偷眼望他。
不远处尘烟滚滚,几骑马早到,夏侯渊和曹洪在曹操面前滚鞍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