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想要救一个人很简单。
可是这样的人,当他想要害一个人的时候,又会有多可怕。
沈修永看着终于不再咄咄逼人的财神爷,转头继续望向远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言语:“柴老爷,你看,那就是郑国京城的方向,远吗?”
那位飞雪客栈的掌柜忽然想起一事,来不及回答身旁那人的问题,身形一闪而逝,瞬间消失在折花楼顶层之上,去往飞雪客栈之外,在刚刚赶到客栈门口的童寺和一众地网修士之中,柴老爷与那位青衫少年剑客并肩而立,笑着让李子衿打开锦盒,给童寺他们瞧瞧。
而独自留在折花楼上,喜好凭栏远眺的俊美男子,独处之时,终于可以不必流露出已经练习过千百次的虚伪笑容,而是面无表情,自问自答了一句。
“还不够远。”
————
缉拿衙牢房之中。
那头绵里藏针笑面虎,正在闭目养神。
童寺心中烦闷至极。
此前已经飞剑传信郑国京城,禀告兵部尚书大人,他的爱子已经身亡。
眼下,尚且还不知道乔高澹那边会是怎样的反应。乔宏邈身亡,金淮城中所有的地网炼气士、武夫,包括京城派来的那些暗中保护乔宏邈的死士谍子,都有责任。
甚至就连他童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被人暗中给割了头。
这对于缉拿衙,对于地网,对于童寺,对于乔府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点,会被世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仇敌视作捧腹开怀的笑柄。
一开始,童寺还以为,凶手会是飞雪客栈那位青衫少年剑客,毕竟这段日子里,明面上跟乔宏邈有过冲突的人,就只有他一人。
然而,暗中得到的消息,说那李子衿就是凶手的情报,竟然出了差错。
童寺带地网修士去往飞雪客栈,打算抓李子衿个现行时,不曾想却闹出个乌龙。
当时线索中断,这头笑面虎焦急万分,怕京城那边降罚,怕乔高澹迁怒于自己,更怕自己以后再也得不到那位兵部尚书大人的重用,不能再手握大权,替玲珑城掌握郑国半座庙堂的情报。
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童寺一筹莫展至极,缉拿衙那边,说是捉到了个形迹可疑的家伙,被官兵们拦住问话,说漏了嘴,据说好像跟乔宏邈的死有关。当时缉拿衙的官兵们想要捉拿他,却不敌那贼人,只因贼人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六境剑修!实力强劲。
好在童寺带领一众地网修士,从飞雪客栈离开的途中正好碰见那一幕,数十位地网修士联手,才将一位六境剑修制服。
如今那贼人给抓回缉拿衙牢房中来,被严刑逼供。
从境界修为来看,那人炼神境剑修的实力,的确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住整座缉拿衙,包括金淮城中,乔府安插的暗哨,偷偷潜入乔宏邈卧房中,将其斩杀。
可是,动机是什么?
此人与乔宏邈,或者说是乔府,有什么生死大仇,需要他以身犯险,不死不休?
眼下那人被严刑逼供了半天,始终不招,口口声声说缉拿衙他们抓错人了,自己是冤枉的。
但是缉拿衙的官兵的的确确记得那人之前曾说漏了嘴,而且身上又有血迹,还出没在缉拿衙附近,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他。
一位缉拿衙的官兵手握长鞭,长鞭之上血迹累累,他满头大汗地走出关押那名剑修的牢房,来到笑面虎童寺身前,摇头叹息道:“禀告童管家,那贼子骨头硬,死活都不招,问他之前衣裳和佩剑上的血迹是哪里来的,又为何会出现在缉拿衙周围,他也答不上来。会不会,真是咱们抓错人了?”
童寺冷哼一声,“哪有犯人,会一上来就承认自己是凶手的?佩剑和衣衫都有新鲜血迹,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缉拿衙附近,不是贼人是什么?继续给我打,打到招供为止。务必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那位缉拿衙的官兵面露难色,只是也不敢忤逆这头笑面虎的命令,只能是握着长鞭走回牢房。
一柄传信飞剑蓦然降临缉拿衙,透过窗户的缝隙飞速飞入缉拿衙牢房之中,最终悬停在笑面虎童寺身前。
他蓦然起身,神色紧张地从飞剑上取下那封信,双手微微颤抖。
童寺认得这柄传信飞剑,是那位兵部尚书大人,乔高澹的专属传信飞剑,乔高澹向来只会在传递极其重要的信息时,才会用上这柄飞剑。
饶是这头笑面虎,在打开信件之前,也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郑国人人都说自己狠辣,手段残忍,殊不知那位乔大人,才是真真正正的“铁石心肠”。
乔高澹的刑罚手段,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落到他手里,那才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与之相比,自己那点手段,真谈不上心狠手辣。
童寺颤颤巍巍地展开信件,信上只有寥寥两字而已,却已经让他冷汗直流。
“三日”
童寺知道,乔高澹这个三日,既是说给他三日捉拿凶手的期限。
也是······给他童寺三日活命的期限。
眼下,这头笑面虎丝毫不怀疑,如若自己三日之内未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话,那么在三日之后等待着自己的,一定会是个死。
而且在死之前,他会经历惨无人道的酷刑。
会很痛啊。
念及于此,由不得半点耽搁了。
“等等!”童寺忽然开口,朝正在往牢房中走去的那位缉拿衙官兵喊道。
那位手握长鞭,已经抽打了六境剑修好几个时辰,中途鲜少停下休息的官兵回过头来,一头雾水地望向童寺,疑惑道:“大人?”
童寺手握信纸,脸色阴沉至极,缓缓走入牢房,眼神冰冷得不像一个人,轻声道:“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那位官兵如获赦令,终于可以休息了,他感激不已,朝童寺连连道谢,赶紧走出牢房,在即将离开时,那位缉拿衙的官兵忽然回过头来,问道:“对了,童管家,需不需要我把它留下?”
童寺瞥了眼他手中的长鞭,那眼神,仿佛看待小孩子的玩具一般,他微笑着摇头道:“不必了,我有······更好的刑具。”
那位童管家虽然在笑,可是看在官兵眼里,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反而是脊背发凉,令人毛骨悚然,他赶紧告辞离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怕待会自己看到的情景,让他把昨天的饭菜都给吐了出来。毕竟这头绵里藏针笑面虎的名号,人尽皆知。
在那位官兵走后,童寺轻轻关上牢门,身形略微停顿了片刻,缓缓走向牢房中用以照明的火盏,火盏之中,有一根铁烙。
童寺将手中的信件扔进火焰之中。
那个六境剑修,被铁链捆住了手脚,身上尽是被鞭子抽打的伤痕,血迹累累。
他看着面带微笑缓缓朝自己走来的童寺,苦苦哀求道:“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凶手。”
童寺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自顾自从衣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对那剑修说道:“这个你应该认识?”
已经遍体鳞伤的剑修看着那头笑面虎手中的龟髓丹,点头如实回答道:“认得认得,这是龟髓丹,有提神醒脑,止疼化瘀之效,极为珍贵,价值不菲。”
“不错,能够服用这样一粒灵丹妙药,也算是你的福分了,来,张嘴。”童寺笑眯着眼,喂那剑修服下龟髓丹。
那名剑修服下龟髓丹,立即就感到身上伤痕带来的疼痛减弱了大半,呼吸也变得平缓,大脑又恢复了清醒,而不是先前迷迷糊糊的状态,便感激道:“我好多了,多谢大人赐药,大人明察,我真是冤枉的,缉拿衙真的抓错人了。”
“嘘······”童寺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多了,龟髓丹不是用来帮你止痛的。”
那名剑修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童寺向前一步,凑近那剑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是为了帮你提神,免得你待会直接昏死过去了。”
那人脸色惨白,深知不妙。
童寺从腰间取下一只小盒子,微笑道:“其实,我很喜欢绵里藏针笑面虎这个称号,很适合我,很实事求是。初入乔府之日,尚书大人就教会了我用针,那年我才八岁,已经懂得怎样下针,可以让人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声。”
伴随着他的言语,那只小盒子被蓦然打开,展露出其中二十多根长短不一,粗细不一,品秩不一,颜色各异的针。
剑修的冷汗已经滑落脸颊,开始不断摇头。
笑面虎童寺自顾自说道:“后来我发现,用针让人发出惨叫,不如用针让人‘沉默’来得巧妙。所以我学会了更高级的下针技巧,可以扎在各种玄之又玄的窍穴之中,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无法发出任何惨叫,就犹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他们一开始哭天喊地,最后却会疼得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种滋味很难跟你形容······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明白。”
童寺在小盒子中拣选了一番,最后挑选出一根他较为满意的细针,走到火盏上,将针尖插入火焰之中,笑道:“你一定等不及了吧,稍等,我马上就好。”
火光摇曳中,那人手握细针,蓦然回首,“对了,你有没有听过······十指连心?”
这一日。
缉拿衙牢房中的惨叫声,绵延至后半夜才逐渐衰退,扰得附近一条街的人家都难以入眠。
只是,那些声音,最终都归于黑暗,这些声音,鲜少能于黑暗之处,照见光明。
天亮前,剑修嘴皮微动,在累坏了的童寺耳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两个几乎不成声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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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