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隐与道静就这样在青山寺当起了和尚。和尚不好当,并不像俗语里所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样清闲。两人年纪虽年幼,虽然也不用撞钟,但却必须干活。
清晨初阳微显,天不过卯时,青山寺的钟山已敲响三通。三通钟声不到, 无论是谁,便没有用早膳的资格了。
道静揉了揉眼眸,小脑袋还拼命想往被子拱。可旁边一双手却不容她躲懒。道隐急切道:“道静,快些,吃饭要赶不上了。”
道静不满,气道:“赶不上就赶不上。不吃便不吃。我困得很。你走开。”
她刚说完, 就听到一个让她极其讨厌的声音漫不经心道:“道隐, 听到没有?就说不用叫她起来。便让她一直睡,睡过时,她愿意饿那是她的事。你只管好你自己便行了。走,难道还让本老祖亲自拽了你去。且让她这一天便饿着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
道静一听这声音,也不知为什么就不自禁的冒出股寒意,又是这个老秃驴。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旁人倒还罢了。只是这老秃驴向来说话算话,不管她如何哭闹,如何威协,他皆不理会。这是她出皇宫以后才知道的一个道理,这天下原来不是谁都怕她父皇。出了皇宫,父皇有很多很多的事管不了,也帮不了她。
原来出了皇宫,那些总是对她唯命是从奴役们根本不是怕她呀。外面许多穿得还不如奴婢的人,根本就不听她的。根本就不怕她。根本就不怕她说要打要杀了他们的话。
他们只会拿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还有一些妇人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拍拍她的头,说一声,“好可怜的孩子。怎么就疯了呢?”她想跟她们说不要让她们的脏手碰她。她会让父皇砍了她们的手,砍了她们的头。可是她说出来,她们一点都不怕, 只会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让更为怜悯的眼神看她。这时小小的她终于知道皇宫外的世界与皇宫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挨饿这事。在皇宫里,她从来就不知道饥饿是怎样一种感觉?在皇宫里所有人的都怕她吃得少了。哪怕她多吃一口,周围的人都会露出极其满意的笑容,好象比她们自己吃更让其开心似的。
可出皇宫不过二个多月,这个老秃驴说不给她吃的就不给她吃的。她终于知道原来她最看不上的馒头是如此美味,她不愿喝的稀粥也那样好喝。
道静拿起僧塌旁的僧衣,手帮脚乱的穿上。虽然还是穿得不太齐整,好歹将衣服穿上了。这也是这一路与老秃驴同行之时她才学会的。
她终于学会自己穿衣了,因为老秃驴没有带婢女,又不让哥哥帮她。
她只得自己穿衣,自己穿鞋。开始之时,她不愿穿,于是这残忍的老秃驴便让她散着衣,光头脚走路。她不会梳头发,这老贼秃干脆剃光了她的头发。就算是她发誓一定会学会梳头,他却根本不理她。
她一次又一次的哭闹发脾气,没有人来帮她。哥哥不敢,父皇不来,就连经常训她的母后也不来了。出了宫才知道,就算是她最讨厌的母后也比这老贼秃好得多。
至少母后不曾让她挨饿,也不曾剃光她的头。至少每次母后训斥她都会告诉她为什么,告诉她错在哪里,还会细心的询问她要不要改。只要她倔强的说她没有错,她不会改之时,母后才会惩罚她。可是这老贼秃,根本就不管她愿不愿改,他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解释,不能通融。
那时她在皇宫里自然是不会听母后的,因为根本就不需听,父皇会帮她。父皇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可是如今呢?这个老和尚说什么便什么,让她做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老和尚不会根她商量,更不让跟她解释。
于是大齐长公主殿下终于知道这天下并不是她说了算。出了皇宫,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纵然性子养得有些暴厉,但她终究不过只有四岁多一点。她终于也知道怕了,知道什么是识时务为俊杰。
就比如现在,纵然还没太睡醒,她也知道一件事,如果不按老和尚说的做,她又要挨饿了。挨饿可是比挨打更可怕的事,道静立时睡意全无,起床的姿态极其配合。
道隐看着道静穿得十分不齐整的衣服,很想帮着整理整理,没法子,他实在看不下去。可是祖师爷爷不发话,他也不敢。道静又在两人的注视下,匆忙漱口洗了脸。了空瞅了瞅小小光头虽然手忙脚乱,但总算是有些做事的样子,他微带笑意的点了点头。见她忙完了,虽然洗脸之时前襟打湿了一片,漱口之时又不小心的呛了好几回,还咽下不少的漱口水,但总是比原先好了一些。了空大师站那一动不动,朝总算是忙完的道静点了点头。
了空瞟了一眼道静,“走吧。道隐,以后唤道静起床的事便由你来。记住,寺里安排给道静的事,决不允许你或者任何人为其代做。否则,一经发现,其罪同罚。”
道隐翻了个白眼,还是点了点头,道静瞪了空一眼,低着光头没作声。
转出僧房,立时看到从一排僧房里跑出的小光头。他们皆是有些目光迷离,毕竟一个个皆年幼。
道静看着他们每人手里皆拿着一双箸一只钵。道静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道隐,“哥,嗯,哟,道隐,咱们怎么没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