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太太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滑倒下去。
勉强镇定的眼眸一片晦暗,像是一块烧到通红的炭被铁钳一下子淬进了凉水里,滚烫的温度激起一阵“呲呲”的水花四溅,有呛嗓白烟袅袅覆上了面孔。
她倒当真并非想着逃脱什么,只是自己孩子的名声被披上这样不堪的阴霾,心一急便说的着急且强硬了。
被这样一讽刺,心头如被冰水兜头湃下,生生打了个激灵。
忙虚虚朝着繁漪的方向走了两步,解释道:“我不是这么意思,我只是希望郡君不要把我的错牵连至我孩子身上。”
繁漪不紧不慢的整了整水袖,夏日轻薄的料子在她抬起手臂的动作里轻轻的摇曳着,有如水的涟漪,绣起的合欢花便似在风中舒展着如羽的花瓣。
她含笑的语调似荼蘼绽放在雨后濛濛的阳光下,看不清花色多美多纯洁,却能清晰的闻见它浓郁而不容忽视的香味:“由你这个做母亲,推及你儿女的人品,用官府的话说,这叫有效推论。与你开口胡说的行径,是有本质区别的。这儿的夫人奶奶家主君做刑名的不少,总归有人听说过这个词儿吧?”
她不过随口一问,倒真有声音应了。
倒是意料之外的肯定了。
繁漪投去一抹感激,旋即目色一厉:“身为官眷,不是升斗小民,岂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里不是你们历年里待过的穷乡僻壤,就算你说咸鸭蛋是甜的也一群人昧着良心捧着你,说你说得对。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岂容得你们肆意拨弄是非!慎言两个字,万太太还是自己留着吧!”
万太太被她沉幽的眸子一凝,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慌与痛充斥,几欲爆裂。
她不懂自己不过是来推波助澜的,不过就是一句“误会”便能揭过的“小事”,可她不懂自己怎么会被抓着不放,步步紧逼的?
如繁漪所说,在地方上的时候哪怕只是四品官的夫人,她也曾是被众人巴结奉承的对象,可进了京里,一眼望去不是大员便是宗室、有爵之家,只能收敛了骄傲,越发小心的为人处事。
努力了十来年,丈夫终于成了从三品的大员,也攀上几门不错的亲家,可若论扎根京中,始终差了一点。
她们也曾努力靠近定国公府、魏国公府、晋大将府军、傅大帅府那样势盛的门户。
可那些府邸的女眷早都抱成了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讨好、那么容易融入进去,总是对她们这些任地来的人户表现的淡淡的。
后来无意间帮了静文郡主的独女一回忙,才与入了嫡脉的宗室女有了亲近的机会。
那时候先帝身体还康健,对静文郡主和李照都十分礼遇。
虽然先帝病重之后丈夫说了,新帝上位一定会打压李照,可她想着,李照到底还有郡王的爵位,只要静文在,他就不会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这几年花出去不知是多少银子宝物,打好了关系,求着静文帮忙说项,讨了李照庶出的小女儿做儿媳,也好让万家在京中能与天家沾上了关系,儿子也能明着含静文一声姑母,涨涨身价呢!
结果临门一脚的时候李照倒了,静文几乎是被软禁在了府邸,她努力应酬了那么多年,全白费了!
这叫她如何能不恨、不痛惜机会的流逝!
可就是脑子一热的片刻,便让自己落得如此难堪。
满屋子的眼神落在身上,逼的万太太沁了满身的冷汗,刺刺的,似百足之虫露出尖利的足划拉在皮肤上。
可尽管难堪,还是要摆出歉然的姿态,只求她嘴下留情不要再扯上她的儿女了。
屈膝福身道:“妾身往后一定小心行事,不敢再这样说出不负责任的话,还请郡君原宥则个。”
繁漪眉梢一挑,跟不识趣的人兜圈子真是不容易,终于到这一步了。
心安理得的受了她这一福,也不叫起,只是淡淡弯了弯唇:“我有一个疑问,要讨教万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