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陈妈和奶娘在床榻边忙的团团转,苏伊桐急切的步步紧随陈妈,屡屡想插手帮忙,皆被陈妈劝慰,
“公主啊,沉花伤的虽不轻,但皆是皮肉之伤,并无性命之忧。老奴家传的金创药,治疗外伤甚有奇效,定能康复。”
陈妈将一瓶药粉从药箱中挑出来,用手中的纱布蘸着。身后的苏伊桐止不住颤抖,她不忍看药箱前那一团团染血的纱布,更不敢走近床榻,细看那鞭痕遍体的沉花。
“公…主…”沉花一声轻唤,将苏伊桐从混沌中惊醒,赶紧来到床边,但见沉花露出半边雪白的香肩,道道鞭痕,几乎已经是血肉模糊,与她洁白如玉的皮肤相对比,更觉可怖。
而更让苏伊桐心疼的是沉花左侧面颊,也赫然布着两道血痕。
这个慕容慈,竟狠厉到如此地步,她心痛如刀绞,暗暗怨念。
“公主…”
沉花见她泪眼婆娑,抽搐着咬出齿痕的嘴唇,虚弱吟道,
“柴大人那么重的伤…陈妈都救得好,我…没事的,公主不要担心…”
“沉花。”苏伊桐强忍泪水,哽咽道,
“是我,你是为我受的苦。”
“沉花…只有公主这一个亲人…沉花…甘愿…”沉花声如蚊蝇,却字字震撼她的心。
她拭去眼眶的泪水,抬起头,莹莹双目中是毅然和决绝,“沉花,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陈妈轻轻的将金创药敷上沉花的伤口,沉花身子一缩,呻吟几声,显然是强忍着疼痛。
“沉花,忍耐一下,很快就没事了。”陈妈一边说,一边更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
苏伊桐望着沉花脸上的鞭痕,欲言又止。陈妈心领神会,
“公主莫担心,这两道鞭痕并不深,只要坚持每天药敷,勤换药,相信不会留下明显疤痕。”
苏伊桐怯怯的点点头,
“公主…沉花本就相貌平庸…日后若是…嫁不出去…就可以留在公主身边一辈子…伺候公主…”
沉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苏伊桐看在眼里,万般心疼。
这个昔日兰溪村天真烂漫的少女,为自己受了如此酷刑,竟如此坚强,苏伊桐暗暗责骂自己的懦弱无能,心中仇恨之火霎时间熊熊蔓延,烧的她的心灼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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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柴文训正在运气疗伤,忽然闻得龙鳞出鞘之音。
自从龙鳞刺进自己的气脉,这百年之毒与龙鳞,似莫逆之交,龙鳞每每出鞘,无论多远,他必有所感应。
他心中一惊,顿时提气幻身形于房门前,顾不得两肋热辣辣的锐痛,推门疾步而出。
但见月光如水,清冷的洒在庭院里。
树下,苏伊桐一袭白衣,手中的冷刃已死死钉入树杆中。
他松了口气,稳住呼吸缓步上前。
这龙鳞刺入树身足有两三寸深,柴文训不禁有些诧异,她纤弱的身体竟能爆发出如此深的力道。月光下,苏伊桐的面容清冷如霜,清亮的眼眸中是无尽的怨与恨,她紧握龙鳞的手蓄力到颤抖。
柴文训眉宇微扬,语气异样的说道,“公主可是动了杀念?”
苏伊桐正费尽力气想把龙鳞从树中拔出来,可刀插的太深,听他这么问,顿时松了手,冷冷自嘲道,
“杀念?你觉得我可以吗…我连龙鳞都拔不出来了,我还能做什么。”
她的眼里隐着朦胧的泪光,
“我,一个小国的贡品,在北缙没权没势,眼看着自己的姐妹被拖走,抽了整整22鞭,脸都伤了啊。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去求,求敏姐姐去救她。我一点办法一点能力都没有。”
她抬起头,迎上他如星的目光,他竟来不及收回眼底的关切,看得她心中一热,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她恨自己,恨自己到现在才肯相信,那不是苏伊佳,那不是在母亲葬礼上吟上两句讽言便罢休的苏伊佳。
那是慕容慈,一个从来没见过她就恨她入骨的情敌,一个有着显赫身家,强悍背景的非凡女子,一个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摧毁她的强大敌人。
见她眼泪像决堤的洪水,顺着凝脂般的脸庞,汹涌而下。
柴文训一时手足无措,眼神飘忽,为何,为何沉花的伤对自己无甚感觉,但见她如此伤心,自己却恨不得将那慕容慈碎尸万段。
他转过身,避而不看她,溢满阴冷的眼眸里,逝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苏伊桐依然兀自碎念着,一声沉叹,苦笑道,
“我想,我想在北缙平安的活下去,只有一条路走,就是…”
他凝神侧目,等她说下去。
“就是,去讨好我未来的夫君和婆婆,宫斗剧都是这么演的,得到翌王殿下的宠爱,若是三千宠爱于我一身,恐怕,才能与那慕容慈抗衡,为沉花报仇…”
她的话语越来越凄凉,透着绝望。
而他,在听见她说要得到另一个男人宠爱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气血逆流,夹着剧痛席卷而来。
“胡言乱语!”
他满脸的愠色,冷言打断了她的话。
见她怔怔盯着自己,柴文训神情飘忽,他远踱几步,说道,
“靠栖于他人羽翼之下,又岂是安身之法。”
闪烁其词,终无法自圆其说。
只得将龙鳞从树中卸下,故作轻松的交还于她。
“这龙鳞乃是上古利器,不可妄为。练功当循序渐进,莫要伤了自己。”
“哦…”
她被他惊得有些困惑,擦干眼泪,假装释然的笑笑,她知道自己只是太激动了,就翌王那副尊容要想讨好得需要多少勇气。
此事,好需要从长计议。
苏伊桐接过龙鳞,入鞘瞬间,突然好奇的问道,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
“这龙鳞陪我长大,我与它甚有默契,它出鞘我定会有所感知。”
“啊?你跟刀有心灵感应?”
苏伊桐张着嘴望着柴文训,目光狐疑,
“去睡吧。”他不予回答,轻言命令道。
“哦…”她乖巧的走回了房间。
柴文训只手负于身后,漠然注视着眼前的景色,心下一片茫然。
指尖轻算,与段隆之约将至,长长叹了口气。
忽然心中又是一声锐颤,还是龙鳞出鞘之音,随即又入鞘,片刻,又再次出鞘,再次入鞘,反反复复的没完没了…
柴文训眉头一紧。
房里的苏伊桐,正竖着耳朵警惕的听着屋外的动静。
心中暗道,吹吧你,一个人和一把刀能有心灵感应,我怎么不信,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你要是不出现,看你怎么圆。
忽然一声闷响,一物穿透窗纱,红烛应声而灭,房间霎时间变得漆黑一团,苏伊桐吓得哇的叫出声来,
“公主莫要再闹,早些休息。”
他的声音好缥缈,似远在天边,又似碎念于耳边,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霸气。
“好好好,马上睡,特异功能好厉害!!!”
苏伊桐扯着银铃般悦耳的音调,赞了一句,将龙鳞握紧,乖巧的上了床。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他在,她的心就能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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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郡将军府
天已黑透,书房内灯火通明,也很安静。段隆伏案专注阅着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