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实在话,老杨家在六角井这一片的名声不错。
从杨老令公那一辈上,杨家便是此地的士绅,避驾营这一片都尊杨家为里长。
老令公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一生当中不少周济里中鳏寡孤独,以及生活困窘的邻居。
可是后来杨家不知怎的遭了一场小官司,本来就是花点钱疏通的事情,可那杨老令公是再耿介不过的脾气,绝不肯向官上妥协,硬生生叫这件官司拖垮了身家。
老令公死后,杨家实际上已经破落了,到了杨公子手里,杨家老宅十去其六,连带田产渐渐都典卖了。
这么破落了几年,杨公子也得病过世,家业传到杨公孙这一代,当年占地极广的老宅,便只剩眼下一进半的小院子了。
不过这杨公孙十分争气,十六岁上便上了县学,十九岁考中生员,眼看举业上希望极大,要重振家门了,谁知今天又出了这样的惨事!
要知道,这杨公孙连个后代也没留下,好好一个杨家就这么绝嗣了呀!
梁叛和丫头听着路上行人啧啧论着杨家的悲惨,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心有戚戚。
梁叛这才发现,丫头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的对面,蹙着一双黛眉,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他望了眼自己的“早饭”,也没心情再吃了,掏出钱会完账便离开了篷子。
这时恰巧林大夫从杨家老宅出来,有好心的街坊便问杨公孙的情况,大都抱着一丝希冀,盼着能从林大夫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
那林大夫摇摇头,低头穿过人群,回到了医馆里。
那医馆婆子却被几个相熟的妇人拉扯住,七嘴八舌地问杨家的状况。
婆子叹了口气道:“人昨夜就没了,杨公孙像是发癔症死的,屋里翻得一片糟乱,真正吓人……”
一个妇人突然惊叫道:“啊哟,不会是黑猫精又害人了罢!”
这种猜测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一股恐怖的情绪立刻从人群中蔓延开来。
梁叛冷着脸走过去喝道:“胡说甚么呢!谁再看乱传鬼话叫你们统统吃竹板子!”
那些女人一看是他,都尴尬地笑笑,有的叫了声“梁捕快”便立刻开溜了,剩下的也很快散开,低着头各自赶路。
就在这时,杨家老宅里的哭声突然就断了,那医馆婆子神色一变,拍了下大腿道:“坏啦!杨家的怕是想不开!”
众人全都灵醒过来,纷纷去拍杨家老宅的大门,口中大喊杨家妇人的名字。
梁叛皱着眉,助跑两步,伸手在杨家老宅的院墙上一搭,便翻身进了院中。
杨家的院子尽管所剩不大,却还花树繁茂,打理得颇为秀雅。
他脑中回忆起昨天匠户的那张平面图,也不知是冥冥中有人引导,还是潜意识中已有了方向,两脚竟然自动向某个院中的某个屋子走去。
等他转过两株桂树,走到最僻静的一间房前时,却被眼中所见的景象震惊了。
那屋子大门洞开,杨公孙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他的身侧和四周散落着各种书籍、纸张,屋子中间一张凳子倒在地上,杨家那个妇人双脚悬空,已吊死在了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