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笑了,看来老郑对官军的怨念还挺深,便顺着话题问下去:“怎么,世道真坏成这样,连买卖也做不成了?”
“从南到北一路都不太平,哪个还能做得成买卖?发财总要天下太平,才好大家发财的。”
梁叛是真没想到,一个跑买卖的布匹贩子,也有这样高明的见解!
他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天下安定,老百姓的腰杆就直了,做事情也有底气。”
“是是是。”老郑连连点头,他头一回发现,自家隔壁这个小老弟,居然是个聊得上话的,早知是这样,哪里还用得着犯愁没人扯淡喝酒?
未必天天在家对着那黄脸婆,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
老郑本来是有正事要说的,可是这么一来二去地拉扯起来,居然就把要说的事给忘了。
他干脆从墙上滑下来,开门便出了自家院子。
梁叛不等他敲门,也走过去把自己的大门打开了。
老郑囫囵露了全身,进门就抱拳拱手,同时扯起嗓子,朝隔壁自家喊:“老蠢婆,不要躲在那里吃闲饭!给我去街上打二斤酒,切斤把熟肉来,还有下酒的小菜置办二三样,送到隔壁梁小哥这里来!”
老郑家那个伺候的老妈子听了,连忙走出来,站在巷子里,也不敢进这边门,也不动弹,只眼巴巴望着郑老板,意思是想讨买酒肉的钱。
老郑怒道:“你杵在这里作甚,去六角井随便个店子里赊一些,说我姓郑的名字,哪个不赊?只你这份蠢笨小器,便该我家发不成大财!”
那老妈子一声不吭,气鼓鼓地甩膀子走了。
老郑也威风得够了,掉过脸来笑呵呵地对梁叛道:“梁小哥,走,进屋聊。俗话讲‘远亲不如近邻’,我两家过去来往得少,今天借你地方,我出酒菜,邻里之间也要走动走动。”
梁叛点点头,把人领进屋里。
老郑进门便四下张望了一下,知道梁叛的境况似乎并不怎么样,比他在福建看过的那些豪役匪吏差得远了。
一想起福建地方那些酷吏的盘剥手段,老郑觉得这是个很应景的谈资,等会不妨从这里聊起。
梁叛跟老郑恰好相反,他是知道老郑有话要说的,不然也不至于刚才扒在墙头上,把脸都给憋红了。
他是习惯讲话抓住重点的人,一跑偏就难受,可是现在老郑的重点显然已经转换过好几个了,他想提醒一句吧,又觉得邻居之间的老爷们难得坐一起喝口酒,不如就先喝着再说。
至于话最后说到哪,天南海北的管他呢。
于是这俩一个中年危机老男人,一个命运坎坷小年轻,真的就吃吃聊聊,从下午吃到傍晚,从傍晚吃到一更天,隔壁院里的郑家媳妇都贴在院墙后面,扯着嗓子咳嗽好几声了,老郑全装作没听见。
到最后梁叛实在也吃酒吃得不耐烦了,终于拉着老郑问:“郑老板,你下午扒墙头上,是有话要说?”
此刻的老郑已经开始两眼发指了,闻言嘟嘟囔囔结巴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你刚才说啥?”
梁叛只好重复一遍。
老郑夹起一颗花生米,悬在空中呆了半晌,才丢下筷子一拍大腿,极夸张地连连挥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跟你说……咱们这一片,这一片恐怕要拆掉啦。这两天老有那个……有房经纪在避驾营转悠,你信哥的,一定有人要在咱们这里置产业,有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
老郑咪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不出三天!”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不出三天,房经纪十成十上门,我们几家在正当中……正当中,一定咬紧牙关,多要一两是一两,知道不?”
原来就是这事……
梁叛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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