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道:“昨日回来说了些坏话,我罚他背书到半夜,还没起。”
“哦?这小子又说甚么了?”
冉清抿嘴摇摇头,不肯说。
梁叛便不再追问,忽然想到昨夜刚刚学会的几句《论语》,还有个问题不曾解开,恰好眼前有个先生在此,便道:“说来也巧,昨夜我半夜背了一会儿书,不过只背了一句。还不太懂,正要请教先生。”
冉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饶有兴趣地问:“你要请教我甚么?”
“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
冉清道:“你说的是《论语》中,‘子曰:天下有道’这一段?”
“是,我只背到‘三世希不失’,不知孔子后面还有甚么话?”
冉清道:“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朱夫子注解为:上无失政,则下无私议。”
梁叛念了两遍,也明白是甚么意思,便有些索然无味,摇了摇头叹道:“我本来想,夫子说了这么多的‘几世而失’,那这天下究竟如何能够做到‘不失’。本以为以夫子的智慧,总有发人深省之语,或许能够给出一个答案……”
冉清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认为夫子的话不对?”
梁叛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这副表情是甚么意思。
其实冉清是见多了各种假借讨论圣贤文章来同她搭讪的文人士子,有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学问才情,喜欢专挑生僻晦涩的问题,冉清往往不屑一顾。
有些人甚至专门请人拟一道难题,再帮其做出独到而精辟的见解,然后拿到冉清这里来献媚邀功。
当年与吕致远一起在孙先生门下求学的时候,吕子达见这种人络绎不绝,便十分惫懒地拿出屈子的《天问》,来同那些自诩才俊的追求者们探讨,结果那些人自然一个个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梁叛不知道她的脑袋里转着这些古怪的念头,还在那里十分认真地思索起来。
半晌以后才转头反问了冉清一句:“你觉得夫子和朱熹的答案真的能使天下‘不失’?”
这话问得冉清一愣。
她自然是熟读这一篇的,但是从没想到一个“对与错”的问题,或者说从未想过夫子这一句“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究竟能不能成为“不失”的答案。
东周天子政令无所出,诸侯共治天下,绵延二十六世五百余年而亡;秦始皇、隋文帝有道,政在天子而不在大夫,然而二世而亡。
那么到底这“失”与“不失”到底是不是由天子决定的呢?
似乎也是也不是。
天子无道而失天下的例子不胜枚举,但是天子有道又似乎无法保证天下不失。
因为再有道的天子,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继承者和继承者的继承者永远是有道的。
梁叛望着随风轻摆的竹林,缓缓地道:“我觉得如何保证国家永远都能选出一个相对有道的统治者,才是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
冉清没有注意到他这个“选”字,茫然道:“你说得似乎不错,那么难道夫子们都错了?”
梁叛道:“孔夫子未必是对的,但是朱熹一定是错的!”
还有句话梁叛没有说出来:孔夫子说得是天下有道,可治理这个天下的,未必一定是天子啊!
天子是世袭,世袭的人选是极其有限的,那就不可能保证继任者永远贤能。
但是如果换一种制度来治理国家,以一整个选举政党的形式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呢?
这话他不敢说,至少现在不敢说,因为他怕死……(其实作者连写都不敢写)
所以孔圣人毕竟是孔圣人,一个“天下有道”,将其对象大而化之,囊括了一切的可能性。
朱熹要称圣人,还是差得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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