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捕快见梁叛要动手,都犹豫起来。
彭舅子脸上闪过一抹戾气,伸手将两人推开,亲自从梁叛身边走过去,要掀那车帘子。
梁叛反手一巴掌把彭舅子抽得满地打滚。
彭舅子两腿乱蹬着爬起来,一身是泥,脸巴子上五道腥红的手指印,连耳朵脖颈也胀得通红,大骂道:“我日你姥姥的梁叛,你他妈的太狂了!老子才是江宁县捕班的班头,你这狗种以下犯上!你等着,等老子扒了你这身皮,有你下跪求饶的时候!”
一边骂一边捂着脸踉踉跄跄跑回衙门去了。
梁叛捏紧拳头,他妈的彭舅子,一张嘴把甚么也说了,现在车里那位赵小侯不光知道自己叫梁叛,还知道他们是江宁县的!
这赵小侯家住在上元县,所以梁叛才不得已让谢无名伪造了上元县的差票去捕人,现在拆穿了西洋镜,还不知道搞成甚么结果。
他现在就恨不得把彭舅子抓回来生生捏死!
梁叛正准备继续走,却听车里的赵小侯说话了:“外面的可是江宁县梁捕快?”
“……”
梁叛没理他,将车缓缓拉到路边,也不叫那两个三年役了,自己拉着马车沿着县府街向江宁县大牢行去。
“我听说过你,西城同升客栈。”赵小侯在车里道,“昨晚我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上元县为甚么要抓我,还编了‘纵马踏杀命官’的罪名。不过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梁叛冷笑一声:“你明白甚么?”
赵小侯道:“你大概是想利用我,去抓丁少英。不过具体怎么利用我还没想到。”
梁叛略感吃惊,没想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还真猜得对。
而且赵小侯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恐吓威胁,甚至连“放人”两个字也没提过。
他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认为我要抓丁少英?”
其实这也是一诈,既然赵小侯认为自己要抓丁少英,那这丁少英一定有被抓的理由,他想从赵小侯的嘴里诈出一点料来。
可惜那赵小侯相当机警,轻笑一声道:“我只是猜,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有数。”
梁叛点点头,“嗯”了一声:“我以为你们这些勋贵子弟都是些只会斗鸡遛狗、仗着家里的钱财和势力欺男霸女的废物。”
赵小侯道:“我们这些勋贵家的,其实跟老百姓家里的小孩一样,有聪明的也有笨的,只是有人想把我们这些人养成纨绔废物而已。”
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县衙外。
太祖高皇帝曾下令在县衙以外建两座亭,一座大门东,叫申明亭,亭中有块黑漆竖匾,也就是所谓“黑榜”,官府将民间百姓作奸犯科的行径写在这黑榜上,连姓名带注略,昭示全县。
一旦上了这黑榜,少则三年,多则六年,属实去恶从善了,才准将姓名注略擦去。
那亭柱子上还有一副对联:试看真恶人留此现毕生之丑,能行大善事准他洗前日之愆。
大门西的那一座叫旌善亭,亭中也有一块竖匾,不过刷红漆,也即“红榜”,记录好人好事。
县衙两侧还有与这红黑亭相似的两座建筑,一座在县衙前院的东侧,是土地祠;一坐在县衙的西侧,就是梁叛的目的地:牢狱。
这种布局就叫“东祠西狱”。
一个在阴世守护的神祇,一个是人间罚罪的炼狱。
梁叛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掀开车帘,把反绑着手的赵开泰拎了下来,然后扯着他从西侧角门进去,绕过倒座房,从西墙边的一道门进了大牢。
大牢内有个守门的狱卒,见了他便快步迎了上来。
“梁捕快!”那狱卒招呼一声,将套着黑布的赵小侯上下打量一遍,笑道,“又抓到神驹营了?”
梁叛笑笑,向那狱卒拱拱手道:“宝三哥,老爷在不在里面?”
“在的在的,你进去罢。”
那狱卒给他开了内一道门,将他送进牢里。
进了这道门便是一座敞厅,各色琳琅刑具满墙挂着,梁叛从兜里掏出一枚穿绳的麻核来,掀起赵开泰的头套,说道:“小侯爷,对不住,要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