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昌年的嗓门大,或者就是故意放大了嗓音,两人一进门,便见大堂之中两边交椅内齐刷刷站起十几个人来,各等样的目光全都锁定在梁叛身上。
要不说这些人都是锦衣卫,梁叛几乎以为是黑社会的堂口。
梁叛忍不住团团拱手:“各位大人,辛苦辛苦。”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嘛。
几个坐在下首、年纪稍轻的人没敢乱动,上面几个佥事、千户,都面面相觑,这些人显然不太适应梁叛这种跳脱的作风。
康昌年伸出两只胖手,向下按了按,道:“请坐请坐。”
在坐客人当中虽然有个姓宫的都指挥佥事,在职级上比康昌年略高,但是康昌年是实职,管着南京锦衣卫一大半的人员。
而那宫佥事是个“恩荫寄禄”得的官衔,不领职务的虚差,除了俸禄比康昌年略高一些以外,其他具体事务一概伸不出手。
所以这帮人都要唯康胖子马首是瞻。
康昌年替各人都引荐一遍,然后指点着梁叛,在中间一张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让一名家丁奉茶上来,又给其他几位全都换了一遍新茶,这才屏退左右,闭紧了门窗,开始秘密议会。
梁叛一见这架势,便觉得与自己原先的设想有所出入,略微皱了皱眉,坐在那里静等下文。
其实康昌年请梁叛吃饭这件事,那天在能仁里孙少保的别院中,两句话就把主旨定了下来。
那天康昌年第一句请梁叛吃饭,是真心想摆个家宴,谢谢梁叛,顺便自己的儿子康端和这位新任的机速总总旗拉上关系——年轻人,也要互相帮助的嘛。
所以当时康昌年的原话是:“不知世兄月下哪一天得空,请到舍下来吃酒,我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伤养得够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的相互讨教。”
可梁叛随即便说有伤在身,不能吃酒的话。
但他虽说不能吃酒,却又不曾拒绝康昌年的邀约,还说了一句“吃酒的话敬谢不敏,有好茶好肉不妨叨扰一些”。
在康昌年看来,这就是一种暗示了——毕竟家宴哪里有不吃酒的?
实在身上有伤不能吃,可以等伤好了再重新定个时间嘛。
况且他儿子康端身上也有重伤。
所以康胖子认定梁叛的意思是不吃家宴,谈点公事。
他理解的一点不错。
梁叛就是这个意思。
他要动新街口和刘军师桥的缇骑,但是手上的白役、机速总还有漕帮都不能用,只能从外面借助力量。
其中一股力量,也是最主要的一股,就是南京锦衣卫。
而且南京锦衣卫同北京锦衣卫缇骑有两个天然的矛盾。
第一是南京锦衣卫已经与湖溪书院合作,至于合作的原因,前面说过了,湖溪书院主张“清丈田亩、各归本田”,而现在南京锦衣卫最大的问题就是“田归豪右,军尽虚籍”——军屯的田地被兼并,只靠祖上基业和朝廷的那点俸禄,坐吃山空,早晚要没饭吃的!
而此次锦衣卫缇骑潜入南京,显然是针对湖溪书院而来——这一点陈碌已经在后湖泛舟的时候剖析清楚了,甚至还作出了“一卫三法司”、“既抓人也杀人”的大胆猜想。
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所以南京锦衣卫即便站在自己这方面打算,也不能让锦衣卫缇骑得逞。
第二是同升客栈那档子事,那次南京锦衣卫康端手下死了好几个,应该都是眼前这些个千户、百户的后辈,这是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才促成了一次康府的聚会。
这时忽然有个严厉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平静:“梁总旗,我请问,你一个小小总旗,凭甚么和缇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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