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庆啊,”梁叛感慨地道,“回头跟你们家长辈们说说,要对驿丁驿卒好一点,知道吗?相信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真的。”
掐指一算,再过五六十年,那个掀翻了大明王朝、将老朱家赶出北京城,逼得崇祯在煤山上吊的驿卒,就要出生了。
他见阿庆似懂非懂,噘着嘴有些不太想理会自己的模样,便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进厨房,教老缺按照人头,一人十二个制钱放在灶头上。
但是想想自己这帮人肯定不会吃顿夹生饭对付了事的,刚才在院子里瞧见的几棵青菜和厨房里那几根水萝卜大概率是要下肚的,房梁上挂着的半条咸鱼也不会幸免,再加上多余耗费的这么多木柴,干脆又叫老缺多放了几十个钱。
煮饭时老缺果然将那几根水萝卜洗干净,和咸鱼青菜切碎乱炖了一锅汤。
食料有限,只能这么一锅烩,刚好咸鱼有味,连盐也不用放了。
众人草草连吃带喝地解决了伙食问题以后,衣服也都差不多烤干了,接着便开始面临着睡觉的问题。
那车行伙计好办,他将卸下来的车厢支平了,便是张床,他也睡得惯了。
冉清和丫头收拾出来的那间屋子只能勉强挤三个大人,还是用板凳拼条边横着睡那种。
那就妇女儿童优先,还让冉清和丫头带着两个娃娃挤一挤。
剩下几个老爷们没办法了,老缺和邹先生找了张草席,愿意在厨房打地铺,而且厨房温暖干燥,其实并不比湿漉漉的大车里差。
于是梁叛将身子虚弱的屠三爷也安排在厨房里,剩下两辆车他和萧武挤一辆,参二爷和谢无名挤一辆。
就这么将将就就睡到天明,除了那车夫,没有一个睡成了好觉。
天亮时那驿丁已经不见了踪影,卯时不到(五点前)就牵着马悄悄离开了此处,到了几百步外才上马奔驰。
梁叛和萧武其实是有警觉的,但故意没有理会。
清晨车队喝了老缺煮的粥,又丢了几十个钱,重新上路,这次走不了多久便见着将军山,距离南京城便只有十五里路了。
众人都感振奋,打马疾驰,终于在午饭之前进了外城,随后将冉清和阿庆送到能仁里,梁叛临走时多了个心眼,将阿虎也留了下来,只说等自己回去将公事料理清楚以后,再来接他。
其实他有个屁的公事,即便有最近两天也懒得料理。
冉清哪里猜不到他存的甚么心思,不过是找借口再见面罢了,笑了笑,将阿虎带下车,自然由得他去。
进了南门以后,众人分手,梁叛便独自驾着那辆俞家的大车,在熟悉的六角井街上缓缓地行进着。
六角井老街老巷、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唯有路北边原来避驾营那一片,已经用拆下来的旧灰砖圈起一围,里面呛东呛东地传出营造之声,有一栋二层小楼已经立起了几根粗壮的圆木柱子,初具几分轮廓了。
天还阴着,不是飘下点点雨滴,他头上戴着草帽,学着电影里侠客的样子,将帽檐压得很低,所以行路的人们都没认出这个六角井最有知名度的人物来。
走在中午喧闹的街道上,他坐在车上,背靠车厢,却想起那个安静的夜晚,他和俞东来在孙楚楼上喝得大醉,俞二哥叫富庄赌场的车将他一直送到避驾营巷口。
现在才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物是人非,送他的人留在了洪蓝埠,车却是俞家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