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昌年直接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陈碌,半个多月不见,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也不怕把地上吐脏了,反正这是他的公所,今晚他也是因为在这里当值,才能碰到这两尊老神的。
其实值班也就说说而已,实际他是在“避难”。
这公所虽然寒酸一些,糟乱一些,冷清一些,陈旧一些……
也没甚么不好嘛!
至少比那个沉闷压抑的家里要好得多。
当一个咸鱼一般的中年男人开始主动加班的时候,那绝不是突然就有了上进心,有时候只是因为不想回家……
好在今天不知道刮了甚么仙风,把陈谦台给刮来了。
当然了,如果中兵马司的范大成没有跟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康昌年和范大成不是很熟,心里那点子糟烂事,并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诉说。
这时一个南京锦衣卫缇骑所的校尉和一名中兵马司弓兵一起走了进来,向各自的长官低声汇报了他们辉煌的“战果”。
陈碌和范大成都点点头,让两个手下退了下去。
范大成朝陈碌拱拱手:“陈千户,多谢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陈碌也拱手回礼,笑道:“范指挥言重了,我的人不过是丢了几个臭鸡蛋,泼了几桶金汁,算不得甚么,贵司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抓人,陈某其实佩服。”
范大成冷冷地道:“夜禁之后,无通关牙牌与有司公干者,不可犯夜,这是朝廷法度。中兵马司依律行事罢了。”
康胖子暗暗佩服,派弓兵躲在巷子里偷袭,给那帮酸子嘴里塞抹布、背后打闷棍,然后直接套头蒙眼绑起来关小黑屋,能把这些无限接近于绑票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陈碌是第一个,范大成就是第二个!
好家伙,他差点忍不住给范指挥鼓掌。
可康胖子想得远,他有了一个疑虑:“咳咳,你们这么干,就没想过明天会不会有人闹事?”
陈碌压根不当一回事,无所谓地道:“闹事就让他们闹,当官的闹事,锦衣卫查他,书生们闹事,中兵马司抓他——除非他们到城外面闹去,那就无所谓了,全当没看见。”
行!
大明官场第一流氓已非陈谦台莫属!
他康胖子算是服了。
康昌年给两人和自己续了点茶水,三人同时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又同时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然后屋里便突然安静下来。
康昌年看着范大成,范大成看着陈碌。
好像都有话要说,好像都不太好说。
不过等到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康昌年在等范大成先走,他找陈碌有事。
范大成在等陈碌一起走,他也找陈碌有事。
在场三个都是精明不过的人,范大成首先站起来,拱手说道:“陈千户,外面等你。”
说完朝康昌年点了下头,便推门出去了。
范大成的官职虽然远远比不上在坐的两位,但是他有皇亲的身份,也不用买谁的账,所以并没有对康昌年这个从四品官假以辞色。
只是以一种泛泛之交的客气姿态,把康镇抚看成一个同等身份的平辈而已。
屋门关上,隔绝了屋外微冷的夜风,以及深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