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肃一双眼像鹰隼一般盯着卢献之,半晌才道:“梁叛不过冒诈一句,卢侍郎何以轻信?”
卢献之道:“梁叛此人虽然惯会使诈,但此事在下思来想去,总觉得应当不假。”
梁叛在高处听了,心中苦笑:我特么再老实不过,几时使诈了?还“惯会使诈”,老子信了你的邪。
下方邢肃道:“就算是真的,在场众人各有嫌疑,卢侍郎何以笃定是本官?”
卢献之道:“县堂之中人虽不少,可是与梁叛作对的只有五位。在下自己当然不是,笑面虎向在深宫之中,也不会是,浙江都司派来的马但,是海宁军千总,和徐海的人厮杀何止一次,更不会是他。剩下只有姓刘的与阁下两位。”
邢肃道:“那怎么不是刘世延啊,梁叛不是说了,姓刘的疯子追杀他的时候,倭人也曾出手。”
卢献之道:“可是梁叛后来也说了,他指的这个人并非刘世延。”
邢肃冷笑一声,不再辩白,实际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不必多言了。
卢献之又道:“在下此来,绝非是有意要挟,更非兴师问罪。事实上,邢大人应当知道,你我本是一路人。”
邢肃的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卢献之说得不错,他之所以始终没有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就因为这句话——他们本就是一路人,谁的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邢肃道:“直说好了,你想要甚么?”
卢献之道:“合作。”
邢肃道:“怎样合作?”
卢献之道:“眼下朝廷的策略,是拉拢汪直,将徐海、许栋等众分而击破,因此朝中多有或明或暗结交汪直的官员,你我合作,互通消息,便是自保。”
邢肃道:“本官有两点不明。”
卢献之道:“请说。”
邢肃笑道:“第一,阁下至多不过是结交几个佛郎机人,佛郎机租借壕镜澳是官府默许的,你何须如此郑重,想要自保?第二,阁下勾结外族是有供词旁证的,本官勾结徐海云云,却只是阁下的猜测,最多不过是梁叛蓄意污蔑,并无证据,本官又何须跟你合作?”
卢献之知道此时非得把话说开了不可,便直言道:“第一,佛郎机人其实早已与许栋沆瀣一气,此事在下始料未及,如今再想脱身已然晚了,不得不早做准备以自保。此事关乎身家性命,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第二,如果梁叛果真并无证据,自然对邢大人毫无威胁。可是万一他有证据呢?江荣等人的样子邢大人也瞧见了,连笑面虎都颇为吃惊。眼下徐海的人想必正在城中,若为梁叛所擒,以他的手段,莫非问不出一点儿线索吗?”
最后几句话正正说中了邢肃的心结,他除了想要弄清楚梁叛是从何处听到的风声之外,最担忧的就是他那恐怖的审讯手段。
倘若全师爷等人被梁叛抓住,谁能保证他们不将自己供认出来?
诚如卢献之所说,这种事关乎身家性命,宁可多做多费,不可有一丁点儿的疏漏。
邢肃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卢大人,非是鄙人不肯信你,只是你我全都空口无凭,谈甚么合作。这种事,若有一方不够坦诚,便断无合作的可能。”
他这话便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角色。
卢献之道:“邢大人说得不错,在下来时已带了信物,必可教大人放心。”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竹筒来,握在手中,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