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康端。
不过与他离开南京时相比,这个在精神上受尽了折磨的年轻人,已经渐渐从那种颓丧和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整个人也显得沉稳许多。
但在这种沉稳的阴影下,却藏着一种令人同情和担忧的衰老、麻木。
他现在的样子,带给熟人的感觉,就像一段已经接近枯萎的木头,看不出丝毫的生气与活力。
“梁兄!”康端冲他笑了笑,放下茶壶,说道:“我也要下职了,你们自便。”
虽然他的笑容很别扭,但梁叛还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情绪还算正常。
三人目送着康端离开,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陈碌便迫不及待地敲了敲桌子,催促道:“梁叛,你刚才说的空额是啥东西?”
梁叛将那布包放在钱丹秋面前,朝里面一指,说道:“昨天钱老板让我查的十二个人,已经查完了,随时可以派人捉拿定罪,轻则削官去职,重则进大昭狱吃饭。”
陈碌眼睛一亮,正要上前去抢东西,被钱丹秋抬眼一瞪,只好重新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
钱丹秋将面前的册子一本一本拿在手里翻看,紧缩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又慢慢重新拧紧。
……
康端挎着刀,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
他没有从行人司和教坊司那条路顺着皇城根走,而是特意扰了几步,从崇礼街走到通济门大街的交叉口,目光跳过吴城濠,看向河对面的中正街。
中正街彭家巷,正是以都转运盐使司的彭大使家命名的。
康端的前妻,眼下就住在彭家巷娘家的府第之中。
那个贱女人!
康端手里紧紧攥着刀鞘,已经变得麻木的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恨意。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因为和离之前的那些烂事,康端不会记恨至今。
和离对他来说虽然很不公平,但也顺利切断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埋藏了他心中的大部分的痛苦和折磨。
可是那个女人即便已经和离回到了娘家,依然不肯消停,不但四处勾搭男人,还好几次被人捉奸在床。
每一回都是她那个有钱有势的娘家出面摆平的,那女人也因此吃了家里半个多月的禁闭,但饶是如此,也没能挡住她那颗关不住的心——月初的时候,这个女人将一名给家里送醋的小伙计勾引上了床榻……
事后那小伙计走出去一阵大肆吹嘘,坊间再次流传开了那个女人的风流韵事。
听说,这个女人最近又勾搭上了振武营的营指挥,几次偷溜进军营里,都给人逮个正着,甚至还传出了聚众秽乱的戏码……
每当坊间流传出一次那个女人的好戏,康端的名头便一次次被人提及。
当然,作为那个女人的前夫,人们提起康端这个人,总是会带有恶毒的讥讽、肆意的嘲笑,还有一点充满唏嘘的同情。
这些层出不穷的传闻,一次次无情地揭开康端心里的伤疤,将这个刚刚从噩梦中回过神来的年轻人,又一次次地击倒在精神的屈辱之中。
这本是一个很有理想,很有抱负,也很有前途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