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兰的脸已经红肿变形，并且发紫。左额上还留着一条鞭痕。头上的乱发遮住她的前额和大半张脸。
看守所的医生给她治伤时，她跟医生要了一些胶布，把已经破裂的衬衣粘连在一起。虽然衬衣上鞭痕清晰，这已经算是比较整齐了。只是胸前一片血红，分外显眼。
身上的鞭伤，让她走路不稳，所以，她走得很慢。
她看见刑讯室里还坐着一个犯人，也有些奇怪，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回头问一下看守，但铁门已经在她身后关上了。
刑讯室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坐，只有桌边那一把空着的椅子。她想，是要让她和这个人对质吗？管他呢，先坐下来再说。
张雅兰快走到桌边时，才和那个犯人对上眼睛。
她“啊”了一声，几乎蹲下去。她跨前一步，扶着桌边，弯着腰，注意地看着眼前这个犯人。老天，他是茂林呀！他被那帮混蛋，打成这个样子！
高茂林也抬起有些模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他过了几秒钟，才认出她。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神经也绷紧了。
张雅兰上下打量着他，已经看出他被打得极重，真的是遍体鳞伤呀。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痛惜地向他伸出手。
高茂林勉强露出笑容，也向她伸出手。两只手都有些颤抖，但终于握在一起了。
张雅兰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皮肤绽裂翻卷，露出通红的肉。她咧开嘴，心里的怒火也上来了。
她回头看看周围，刑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骂了起来，“这些混蛋，一群混蛋，他们把你打成这样子！”
高茂林的神经再次紧绷，心里十分着急。他一认出张雅兰，就已经意识到，这是安排好的。让他们单独见面，让他们互相安慰，互诉衷肠。
极有可能，还希望他们说出一些躲在外面的人想听到的话！
他太了解张雅兰了。她的小姐脾气，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大声嚷嚷出来。过去在南京大学上学时，她就常常对他发脾气。
那时，高茂林就是喜欢她这个小姐脾气，喜欢听她大声地对他嚷嚷。那时，他会笑得合不上嘴。但现在，他真担心她不小心说出什么来！
他尽全力握紧她的手。过去她一发脾气，他就握紧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握紧她的手，那么深情地看着她时，她才会闭上嘴，才会听他说话。
他好想念她。他屏住气，断断续续地说：“雅兰，雅兰，你怎么不理我了？”
张雅兰果然闭了嘴，有些奇怪，但也很注意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什么地方不好？你就再也不肯跟我说话？你参了军，我也参了军。你到了国防部，我费了好大的劲儿，也到了国防部。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呀？”
张雅兰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已经听懂他的意思。
她明白，在这里说话必须谨慎。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往日的情丝已缠绕了她无数个夜晚，她喜欢在他肩上打一拳，喜欢在他手上咬一口，她喜欢哇啦哇啦向他喊叫，现在想起来都比蜜甜。
她更喜欢高茂林搂着她，在她耳边陪不是。泪水流过她的脸，留下腌浸的刺痛。
她抹了一把眼泪，终于说：“茂林，是我爸不同意，他不让我见你。我好为难呀！”
“那，你呢？我问的是，你心里呢？”
“茂林，我每天都在想你。只是，我妈去世了，爸爸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呀。是爸爸不让我见你，我好为难，好为难！我每天都想见到你！茂林，我哪怕是在大门口看你一眼，也是好的呀。你明白吗？”
高茂林握着她的手，抚摸她的手背，脸上勉强露出微笑，“雅兰，我明白。你能跟我这么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呀！我终于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好高兴。”
叶公瑾和程云发等人，站在刑讯室的隔壁，静静地观看着。
他身后的录音机正慢慢地旋转着，记录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刑讯室空旷而寂静，空气纹丝不动。一点点声音，都能清晰地传递到这个密室里，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叶公瑾摇摇头，心里有一点失望。
左少卿也站在观察孔后面观看着。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多少安下心来。
左少卿此时对张雅兰，已经心怀歉意。也不知以后，她有没有机会弥补。
叶公瑾又听了一会儿，就不想再听了。这两个人情意绵绵，说了许多私房话。
那个张雅兰还把椅子搬到高茂林身边，为他检查伤口。她把手捂在他的左肋上，搂住他的肩，问他：“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高茂林回头凝视她，说：“好多了，好多了，真希望你，一直这样。”
叶公瑾转向程云发，“就这样吧。那个姓高的，你们还要审，只是要掌握好分寸，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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