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有点烦了，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替代感或者既视感啊！
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
“唉，认错了啊，不是那个人。好啦，别紧张，我这样的妖精怎么可能有恶意呢？”高频率扇动膜状物的声音渐渐邻近，那声音就像……蜜蜂？或者蜻蜓吧，轻巧而灵敏地靠了过来。
那妖精有着如图鉴中所说一样的浅绿色半透明的膜状翅膀，那四片长卵圆形的薄翅托着中央的仿佛人形一样美妙精致的小女孩儿缓缓降临，轻巧地停留在我的肩膀上，还顺便交叠了纤细的双腿。
我只在恶魔图鉴中见过妖精。这种弱小而美丽的恶魔如果存在，估计也是被人类抓去当宠物了吧。我又突然有些理解弗拉德所说的，强大的恶魔就应该承担起保护他人的责任，这一说法了。
那妖精用仿佛人偶一样精心雕琢过的娃娃脸凑近了我，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端详我的面貌。
“我对你说实话，除了气质和气息之外，你简直与那个人一模一样……噢，抱歉，我没有见过他的脸，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端详了一会儿，妖精发出“咯咯”的笑声，扇动着翅膀旋转着向上飞走。
“这里的人似乎都把我认错成为之前出现过的某人……”我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妖精又突然从一旁的月桂叶中钻了出来，伸出手指在我的鼻尖轻轻一点：“可不是嘛，但弗拉德少爷的小把戏可瞒不住我。你是身上携带有弗拉德血液的人类，而那个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即便他全身都包裹着掩藏气息的裹尸布，也是瞒不过我的~”
我心底一惊，不自觉地向前踏了一步，连同小查也一起往前扑击，惊扰得那妖精再次缩回了树叶丛中：“你是说，有一个和我非常相似的恶魔？”
她小心翼翼地从树叶后探出半张脸：“……是呢，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德古拉王的城堡了呢。”
我依稀记得，根据弗拉德的描述，那个绿眼睛的家伙跟他是从美第奇家的讨伐队中相识的。按照美第奇、海辛和康斯坦丁三家族的人都能够感知到深渊气息的说法，美第奇家没理由不能识破他恶魔的身份。
是因为那妖精提到的裹尸布？
那妖精见我在垂头思索，似乎又没那么恐惧了，兀自扇动翅膀飞了出来，轻轻地落在我的左肩，撩动头发，就像是极其细微的风。
“年轻的人类啊，你的心思是不是太重了呢？我在弗拉德少爷肩膀上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像你这样深沉的情绪呢——在这一点上，你与那个人很像，不过他甚至更胜一筹。”
“……因为我有很多想要解决的问题，但是我却丝毫找不到解决方法。”
“要跟妖精说说吗？妖精的聆听花园，在这黑黢黢的城堡中，可是与弗拉德少爷的忏悔室齐名的宽解课堂哦~不过弗拉德少爷只是因为他总是对秘密守口如瓶，加上容貌英俊才会吸引很多恶魔前去，实际上他只是在那里看书或者打盹而已——但妖精可是会认真听并且帮你分析的！”妖精从我的肩膀上飞起，轻轻地拖住我的下巴，用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盯住我。
我看着她那夸张的娃娃一样的五官，突然感觉到倾诉欲堵在喉咙。可我……又能从何说起呢？我一直以来怀疑的神魔一体成为了事实、我的家族则明确地参与了某个与教会，也就是父最虔诚的信徒的某个计划、我最信任的叔叔一样的人将我完完全全地放入了这个计划的棋盘、我曾经的存在成为了这个人世间濒临崩溃的契机之一……
“喔，看起来是很矛盾很迷茫嘛。”妖精扯开了嘴角笑了笑，她一个探身，随手扯下一旁正在开放的一朵浅粉色蔷薇，将花瓣揪碎了洒在我的肩头：“那么，你还记得一路支撑你过来的到底是什么吗？别告诉我你连最初的信念都遭受打击了哦？”
“最初的信念？”我微微一怔，随后缓缓开口：“我……也许我是想让那些我重视的人能够幸福平安吧？”
而爱丽丝在一片逆光中向我挥手道别的景象再次浮现在眼前。“可是，已经有一个人，她在我面前死去了……而且还是因我而死。”
“你所重视的只有她一个人吗？”
“……不。”想到这里，我听闻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流淌出了几声苦笑，“这是我的贪心了。但……她还是死去了。”
“可是你如果不振作起来的话，也许会有更多的葬礼正在等待着你哦？”
听到这话我只觉得一阵怒意：“你在说什么呢？”
妖精竖起手掌在自己的脸庞前轻轻一扇：“在告诉你一个事实呀，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啊……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继续等待威廉交派的刺杀任务吗？继续为了深渊突进人间而助他们一臂之力？
真好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果一时间想不到应该做什么的话，就等着时间到来吧。和他们一起耐下性子等等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吧。”她绕着我飞了一圈，于半空中和我对平了视线：“只要不会后悔就好。”
我低下头，入眼处是丛生的茂盛的酢浆草。此刻已经入夜，浅红的花瓣蜷缩着收起，仿佛沉睡一样安稳而无言，只有小查闲着无聊地在那一片红花绿叶中打滚。
妖精追随着我的视线，落在那些心形叶之上，用脚尖依次点过残留在叶片上的水珠：“或者就抬头看看天空吧——在让人窒息的黑色古堡里，只有妖精的花园才能一抬头就望见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