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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程朱圣人补(2 / 2)

黑厚宗师李宗吾说:苏黄(苏门黄庭坚)本是一流人物,朱子(朱熹)诋毁二苏(洛蜀之争),独不诋毁山谷(黄庭坚),因为二苏是伊川(程二)的敌党(大道之争),所以要骂他,山谷(黄庭坚)之孙黄昀,字子耕,是朱子的学生,所以就不骂了。

朱熹虽然从小跟刘子翚,但他那洛学正朔的地位,是来自李侗。朱熹曾拜谒李侗,李侗年轻时拜罗从彦为师。学成退居山田,谢绝世故四十年。罗从彦是杨时弟子,杨时是程门立雪主角。从这里论起来,朱熹常自诩为法统在手。

武夷地区是所谓“道南理窟”。杨时、游酢、胡安国、胡宏、罗从彦、李侗、刘子翚、朱熹、蔡元定、蔡沈、真德秀、魏了翁等名儒前后相继,长期在此传播理学思想,形成了一条源源不断的闽学之河。朱熹父松去世时,将子朱熹托付给刘子羽、刘子翚。并对朱熹说,“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此三人者,吾友也。其学皆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父事之,而唯其言之听,则吾死不恨矣。” 刘勉之、刘子翚、胡宪,即所谓“武夷三先生”。清朝人梁启超在《近代学风之地理分布》一文中说:“福建,是朱熹的侨居地,他建立的学说宋以来称为闽学。”把朱熹建立的学说称为闽学,这是因为朱熹生、死和居住都在福建,受学也在福建,并且著述、讲学、从政也都在福建,在福建形成强大的朱子学派。清朝人蒋垣在《八闽理学源流》卷一里说:“朱子生于闽之尤溪,受学于李延平(李侗)及崇安胡籍溪(胡宪)、刘屏山(刘子翚)、刘白水(刘勉之)数先生。学以成功,故称闽。盖不忘道统所自。”所以,朱熹继承洛学的道统,来自李侗;而开创闽学(考亭派)的道统,来自武夷三先生。

最可怪者,朱子(朱熹)与吕东莱(吕祖谦),本是最相好的朋友,《近思录》十四卷,就是他同朱子(朱熹)撰的。后来因为争论《毛诗》不合,朱子对于他的著作就字字讥弹,如云:“东莱(吕祖谦)博学多识则有之矣,守约恐未也。”又云:“伯恭(吕祖谦)之弊,尽在于巧。”又云:“伯恭(吕祖谦)教人看文字也粗。”又云:“伯恭聪明,看文理却不仔细,缘他先读史多,所以看粗着眼。”又云:“伯恭于史分外仔细,于经却不甚理会。”又云:“伯恭要无不包罗,只是扑过,都不精。”

朱子(朱熹)与陆象山,同是尊崇孔教的人,因为争辩无极太极,几至肆口谩骂,朱子对于政治界、学术界,俱酿许多纠纷。门人承袭其说,朱陆之争,历宋元明清,以至于今,还不能解决。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朱熹的最大黑点---严蕊案,《四朝闻见录》里说,考亭(朱熹)以行部劾台守唐氏(唐仲友)。王淮(当时宰相)与唐(唐仲友)为姻,乃以唐自辨之疏,与考亭(朱熹)章俱取旨。王但微笑。上问之,乃以朱程学(程党洛党)、唐苏学(苏党蜀党)为对。时上方崇苏氏,故探上旨以为解。故终王之世,屡召不拜。这样朱熹恶整唐仲友的面目就清晰多了,妓女文章之类看上去就只是借口不像目的。这是启自北宋的程党、苏党的大道之争,有愈演愈烈之势呀。(我对苏轼是真正敬佩,连道学圈子也能掺一脚。)

然而斗争形势发展很快,朱熹及其子弟与论战对手们,就莫名其妙地都被彻底打成“伪学反革命集团”了,朱熹本人也被打成反革命集团主犯。《长溪琐语》记载:“庆元间,朱熹以伪学之禁,避地至长溪。相其山川回合,临危不危,临险不险,遂主于武曲朱氏,托宗人之分,为题“文章华国,诗礼传家”一联于门。又为一农家书“水云长日神仙府,禾黍丰年富贵家”。皆有石刻。后为一州守取去。当宋、元之季,及嘉靖末倭乱,他县残破,州独完,朱之言验矣。”

庆元二年(1196年)二月,右正言刘德秀向宁宗皇帝奏申禁伪学。这是朱熹的政敌---韩侘胄“党同伐异”出手。把朱熹及其学友、门人所共同创立的道学---考亭派诬为伪学。在此前一年,韩侘胄的党徒就公然宣称:“以道学自之,则有何罪!当名之‘伪’!” 伪学之禁由此而起。它又称为“庆元党禁”。(纠其实,这仍然是一场政治斗争,道学与反道学之争,实际上是朝堂上党争的延续与借口。从庙堂之上周必大与王淮之争,到赵汝愚与韩侘胄之争,迅速扩大到江湖之远,大家纷纷站队,文人在政治风浪面前的做派,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党祸伊始,胡纮、沈继祖等发难,(靠整人吃饭的左派总是少不了的。后世反儒的左派也左不过那些调调。)朱熹身受其害,罢了祠禄,他的高徒蔡元定被迫徙(湖南)道州编管(即今之管制),连朱熹居住地——建阳的县令也被株连,被降级使用,永世不得作地方行政长官。庆元三年(1197年),朱熹的名字赫然列入五十九个伪学党人籍中的第五名。在他名字前,是丞相职位的四人: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然而他们都已经死了。

这份名单,所有学术流派的大佬一个都不能少,这非常有趣。心学的大佬陆九渊死了,他的大弟子杨简,徐谊,袁燮就列进来了。金华学派的吕祖谦死了,但他的兄弟们吕祖泰,吕祖俭都在里面。永康学派的陈亮也死了,但永嘉学派大佬几个大佬叶适、陈傅良、薛季宣、蔡幼学全在里面,连他们的子侄如薛叔似也在里面。湖湘学派列入张栻门墙的彭龟年,吴猎,李皇,沈有开、范仲黼都弄了过来。乾道淳熙以来形成的百家争鸣,就此终结。(这理所当然地令人联想到元祐党人碑,当初上榜的是耻辱,后世全部置换成了荣光。)

直到后来“伪学案”平反,朱熹被谥为“文公”,与周敦颐的“元公”、程颢的“纯公”、程颐的“正公”、张载的“明公”、张栻的“宣公”并列,极为统治者所尊崇。随着理学统治地位的确立,朱熹的地位不断上升。从元朝起,朱熹的《四书集注》及朱子学的经学注释,成为科举考试的依据。清朝学者全祖望从学术史的角度高度赞扬了朱熹,说是:“致广大,尽精微,综罗百代”《宋元学案》,为朱熹的学术地位作了鉴定。

政治江湖就是这样,当初整你也是对的,后来平反也是对的。还是那句话,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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