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走的时候,被丫头给发现了,那时候说话都不利索的丫头追着他跑了十里地,在河岸边上抱着他的腿哭的嗓子都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他别走,把撑船的船夫都给看的眼眶发酸了。只是女儿的祈求到底也未能唤回那人的良心,那人一把搡开了丫头,径直上了船,狠心绝情的逼着船夫快点撑船离开了。丫头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离开,看着父亲走远,直至身影消失不见。”
玹华低眉,眸里涟漪微动:“怪不得,她对她父亲的背影轮廓,那般敏感,事隔经年,她都忘却了她父亲的相貌如何了,却还记着,她父亲与我身形相仿,与初见我时,一样穿着玄紫色的袍子……”
“再后来,丫头娘亲生了一场大病,病到无药可医的地步,一口气刚咽下,就被邻家给好心置了棺材板,送到山野荒芜地给埋了。她娘死后,她就被隔壁家的大婶给带来了青州城,那隔壁家的大婶起先就没怀好意,意图把她送来重歆楼,同七娘换银两,可恰逢上城中沿街乞讨的几名老乞丐瞧出了那大婶的坏心思,为了不让丫头小小年纪,就被人骗着卖来了红尘之地,糊里糊涂与人签上了卖人卖身的死契,就暗中出手,把丫头给偷了去。
丫头因此,才辗转流落到乞丐窝,成了乞丐队伍里,最小的一个小乞丐……其实仔细算算,丫头刚刚才过了六岁的生辰,现在,也方七岁出头。旁的孩子七岁,可都还在父母的宠爱呵护下,撒娇要糖,生活的幸福开心。而丫头,却已经经历过了大起大落的波折岁月。丫头这孩子,自幼便没爹没娘,日子过的苦啊,委实可怜的慌。”
莫婠合上手中小香扇,惋惜道:“是可怜的很,不过好在命中有贵人,遇见了阿玹。”扇子搭在手臂上,“所以,丫头的娘亲已经去世了,如今只有丫头的父亲,还在朝为官。”
不知丫头亲爹若晓得,被自己丢弃的女儿竟有遭一日,成了公主,该做何感想。
张如枫摇摇头,另说出了一个秘密:“她的双亲还健在,她娘没死。”
“没死?”莫婠被说糊涂了,玹华则是面上平静,心中早有所料。
张如枫一五一十道明真相:“据本官所了解,丫头娘亲,乃是云西林氏。林氏当年被丈夫抛弃之后,便将所有错,都怪罪到丫头不是男儿身头上,对丫头,日益憎恨,动辄打骂。如此过了两个月,林氏越想越心里难平,适逢她父亲又给她写了信,道自己年岁渐老,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想念小女儿,想念的紧。若小女儿肯将孽种处置掉,他愿接小女儿,再回旧府。
且时隔数年,当年与丫头娘亲青梅竹马的那位公子娶了夫人后,夫人又病故了,那人得知林老爷有接林氏回去的打算,便明确表示,愿意娶林氏为续弦,但条件,自然也是不能带上丫头。丫头爹的事情,已经让丫头娘心死了,丫头娘没了进京城享清福的希望,对丫头,自是也不似当初那样宝贝疼爱了。甚至还觉得,丫头是自己的包袱,会拖累自己的一生,彼时正好有林老爷那封信牵桥搭线,林氏斟酌再三,便选择弃了丫头,同她爹一样一走了之。
林氏这个念头被邻居张家大婶给看出来后,张大婶便以为林氏出谋划策,妥善安置丫头为由,同林氏要了一笔银两。张大婶告诉林氏,孩子只要一日活在世上,林氏若不绝了孩子的念头,孩子迟早会找上门,给她家添不太平的。所以唯一的绝招,便是让孩子,清楚明白的知道母亲已死,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生出寻母的想法了。
林氏也觉得诈死这一招好,一来可以让丫头断了对她的念想,二来,自己在邻里乡亲的眼中,也不会背负一个抛弃亲女,恶毒绝情的罪名。于是林氏便答应了邻居大婶这个提议,并请她为自己张罗所谓的后事。林氏期间也提及了如何安置丫头这一点,那大婶只告诉她,大婶有个远房表弟,夫妻成婚多年没有儿女,等林氏走了以后,她就把丫头送给那个表弟,表弟无儿无女,必会善待丫头。
林氏归家心切,此事,便不曾多问。几日后,林氏按着事前与大婶商量好的步骤,先当着丫头的面吐了口血,后又串通大婶家人,把自己装进了棺材,由大婶的人,把她抬去荒山野岭,寻地掩埋。掩埋至一半的时候,大婶以小孩子不能见埋棺,否则会冲撞阴灵为由,强行把丫头轰回了家,尔后,才将林氏从棺材里弄出来,一路护送林氏与林家来接小姐的家丁会合。”
莫婠不可思议的惊叹:“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原是为了骗一个小孩子!那林氏,真是不配为人母!”
“所以本官才说,丫头这孩子可怜,爹不要,娘也不要,一个远赴千里之外,一个索性把自己弄死一回。她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造孽啊!不过……”张如枫回头看向玹华,“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丫头才比旁的孩子,更会体贴人,更晓得真情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