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没有立刻回复,拉加贝尔只能抱臂等待,看着墙上大大的商会标志。它以奥术钻石组成的字母“Gi”组成,这让人联想到商会所在地门前的钻石灯,他的主人曾有一夜暴富的传奇经历。
“行程一共一天,我们提供车马和食宿:在向导指定的村庄、酒馆下榻,这会贵一些;如果您选择自己找宿处,那就要为向导的出行掏腰包。当然,无论如何,您都要交一笔押金,确保商会的财产不会在旅途中损失。”
拉加贝尔翻了个白眼:“够了,把契约准备好,我可不是第一次找向导。”
“这是行业规矩。”掌柜从台下抽出一份写好的契约,面朝拉加贝尔递过去。上面写清了整趟旅途的路线、费用等等情况,甚至连可能死几匹马都算好了,每人的第一匹是免费的。王妃的法师读了个完全,最后加道:“我要个女向导。”
“这不是问题,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会增加死亡的风险——”
“你只管拿钱办事。”
门外,贝伦靠在墙边无所事事,跟着一个背行囊的大汉走到屋子后头,这里坐着一圈打扮差不多的男女,看到贝伦过来,全都抬起了头。
“先生,需要向导吗?”“老爷,去哪里?”
他们围住贝伦,叽叽喳喳地推销自己,贝伦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下意识地推开他们,靠在树干上微微喘息。
所幸拉加贝尔及时出现,她拉走贝伦,挑了个看得顺眼的女向导,把商会给她的骨片项链交出来:“我要去最近的驻军地。”
“没有问题,两个人对吗。”向导殷切地拥上来,这么长的路令她得到了一片尺寸不小的骨片,而身后则有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贝伦被打发去扛行李,商会的佣兵为他准备了三人份的羊毛衣、火把以及肉干,足够他们撑到第一个休憩点。
“这几天都是好天气,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向导套上红色外套,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您为什么要选我?像我这样的女人更容易被冻死。”
拉加贝尔始终没有搭话,贝伦之前的举动让向导觉得不好亲近,但她总能找到排解尴尬的方法。“我也领过您这样不爱聊天的,他们大多是杀手或贵人。白头发在这里可不多见……但我遇到过一个。”
“什么?”拉加贝尔开口了,“你遇到过,和我一样的白头发的人?”
“那是在几年前。”向导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眼光落入遥远的记忆里。“有一位鸦卫的夫人,她雇了十个向导,让他们把手下的人分别领去白金湾,我就是其中领她本人的。”
她本想吹这一路上是如何凶险,又是大雪又是野狼的,但顾主眼神中的热情似乎散了,只好直接说关键部分。“那女孩瘦得和猴子一样,身上都是伤,肋骨有明显的断痕。她爬出关她的笼子,被脖子上的铁项圈扯住,在一群奴隶主面前摆出最下等的姿势,因为她的头发是白的,所以有很多人都相中了。显然那位夫人也很感兴趣,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不方便一直跟着,不过我觉得,如果是那夫人买了她,或许会受尚佳的待遇吧。”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向导愣了一下,她听出了哽咽。“直觉,”她说,“同为女人的直觉。”
天上厚云密布,偶尔飘一阵小雪,沿途雇不起向导的旅人担惊受怕,裹紧衣物闷头加速。拉加贝尔一行在镇子的旅店里住下,向导若是贪图省力,本可以在这里和主雇分道扬镳,却提议多住一晚,“享受一下旅店的炉火”。冷风中火光熠熠的酒馆吸引住了贝伦,趁拉加贝尔在房间里收拾,一头扎进一堆醉汉里,挤着挤着就进去了。
“灰烬堆”酒馆像个巨大的漩涡,桌子椅子柜台都是弧形,一圈一圈绕进最中心的酒槽里。烂醉的酒徒发出震动房梁的笑声,光着膀子凑在一起,高举酒杯,把酒全都倒在脸上。他们本不该认识贝伦,但看到他手上竟然连一杯酒都没有,就抓着他的头发硬是往他嘴里灌,直到杯子倒空才扬长而去。
那酒清澈如水,但一碰到皮肤就像火一样灼得贝伦生疼,喉咙里尽是酸味。在冷风中吹了一整天的身体立刻变得通红,贝伦扯掉扣子,那材质上乘的华服裹在羊毛外套里落在地上,被人踩来踩去。
醉汉看到他身上画了图案,大声发笑,贝伦最喜欢醉醺醺的家伙,只有他们看到这些线条的时候会那么开心。他似乎想要回报这份快乐,站在人群之中做了两个俯卧撑——他在佣兵团里常这么做,这毫无意义,却引来了更加疯狂的笑声。
酒馆的另一边,有两醉汉动手打了起来。其他人见状,合力掀翻酒桌,空出位子给他俩打架。敞开衣襟的女老板抱着一打酒杯,重重摔在圈子里:“赢的人,这打都免费!”
其中一人尖叫着举起双手,他的对手趁机给他的眼窝来上一拳,他立刻栽倒在地,半天没回过神来。众人大笑,有的拿酒往他身上倒,他立刻跳起来,和对手抱在一起。
“哈!你这个娘们儿!”观众嘲他,“瞧你们,多恩爱啊……”
个头大一点的那位拿擒抱毫无办法,一步步向后倒退,直到靠在观众身上。大家本想推住他,结果还是被压倒了,大家一个个都打了起来,桌椅被一个个掀翻,口水和汗液到处乱飞,只有老板娘把酒杯重新抱起来,一扭一扭回到台后,把没洒出来的酒倒回酒槽里。“我就知道会这样。”
贝伦身上没钱,就找桌上没喝干净的往嘴里倒,辣得他直吐舌头,这比王宫里甜腻的果酒劲爆多了。他跪在酒台前头,对着老板娘举着空酒杯,后者瞥了一眼,没有去酒槽取酒。
“酒!”
贝伦红着眼眶低声怒吼,可老板娘仍不理他。有人用手指戳了戳贝伦的肩膀,但他只想喝酒,扭动肩膀把那人顶开。“别烦我。”烈酒似乎捋直了他的舌头。
那人受到恐吓也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用力地捏了贝伦一把,后者愤怒地回头,却看到一张顶着白发的阴冷小脸。老板娘吹了一声口哨,大家也往这里看过来。
“给我出来。”
这句话刚出口,贝伦的身体自己浮上了半空,众人笑一阵,朝他扔酒杯。“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娶个法师呢?”
拉加贝尔脸色发青,一甩手臂把贝伦砸出门外,冷风灌进他的喉咙里,接着重重落向地面滚了几圈,光光的膀子沾上泥土。
他立刻清醒过来,拉加贝尔没有和他开玩笑,这一摔几乎将骨头全部摔碎。尖利的冰锥从地里凭空刺出,划破贝伦的胳膊和两股,留下向上翻起的皮肉,此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卡在冰棱做的荆棘丛中无法动弹,两脚离开地面。
“你是王妃的囚犯,给我老实一点!”
拉加贝尔的手指在面前横着划过,贝伦的脑袋立刻熊熊燃烧起来,他仰起脖子痛苦地大喊,身上的黑线随身体扭动流转起来,拉加贝尔从精神中感受到了一丝抵抗。
王妃的法师握住拳头,贝伦头上的火焰立刻发出爆炸,把冰棱全部震碎。他的面部没有一丝灼伤痕迹,更像是受到了钝器击打,鼻孔和眼睛流下一条血迹。拉加贝尔仿佛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端详,最后将脸按进冰凉的泥土里。
“王妃让我把你带回去,是要让你死的,所以我在这里杀了你,带去一具尸体也不会有人在意——谁都不会在意你这样的疯子,懂吗!”
贝伦在挤压下噘嘴吐气,他不想使劲,只转动眼球,盯着身上的拉加贝尔。后者用法力凝结出一把冰做的匕首,匕刃沿着贝伦的脑袋向上划动,轻易地割断了他的头发,在耳边摩挲出沙沙声。
“英菲宁一天在世,你就是她的玩偶,她的奴隶,总有一天她会取走你的性命,把你削成一根棍子!”拉加贝尔刺开贝伦的脸皮,血还没溢出来便立刻冻上。“你以为她真的把你放在眼里吗?我告诉你,你的那本簿子,她早就丢了!根本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贝伦忽然停止了挣扎,一边喘息一边瞪着拉加贝尔,后者松开他,倒退两步转过身去:“我说的都是事实。也只有像你一样的傻瓜才会喜欢那种人……”
贝伦坐起来,想他藏在行囊里的簿子。拉加贝尔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回头见他抱着自己往旅馆走去,黑线如连在一起的蛞蝓在他背上蠕动。白发的少女扯下斗篷,把它罩在贝伦身上,他看上去很平静,眉毛都没有翘,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听拉加贝尔的话,疯子的想法谁也整不明白。
两人搀扶着走进旅馆房间,那本来是个军营,长长的走廊延伸入一个漆黑的洞里,加装了几块木板就是隔墙了,上下都有空隙。向导已经熟睡,甚至没有发现有人进来,拉加贝尔把贝伦绑在角落,后者没有丝毫反抗,只是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接着她走到门外,沿着门框写下长条形的奥术符号,但仍觉得不安心,又在行囊上留下痕迹。符号一离开法师的手便看不大清了,她踮着脚尖跳到榻上,震得贝伦和向导也摇晃起来。
拉加贝尔晚上强迫自己隔一段时间就睁一次眼,房间里有陌生的气息令她无法入睡。她翻转身体面向向导那一边,却发现向导不在自己的位置上,拉加贝尔的余光中站着一个黑影,她正眼去瞧,却又看不见了。
黑影左右游移,在行囊前站了一会,又蹲下来看贝伦和拉加贝尔,还发出轻蔑的哼声。拉加贝尔在自己身上画下法阵,只等那人来碰自己,结果黑影没有碰她,而是回到门前把门拉开,把半个身体探出去,月光照亮了向导狂热的面容。
门外传来低沉的气声,拉加贝尔后悔自己没有想到会有人从里面打开门,所以魔法阵没有正常生效。
脚面踩上地板,发出吱呀呀的响声。贝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出巨大的吼声。门板另一边的住客大骂一声,便没了下文。
拉加贝尔见再也不能装下去了,掀开被子挥舞手臂,一根尖利的冰棱刺中了黑影,但立刻没入了黑暗——进来的人不止一个,她根本没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那人一拳将法师那单薄的身子打飞起来,重重砸在桌子上,烛台翻倒在地。
贝伦奋力挣扎,滚向黑影落地的方向,终于碰到了拉加贝尔的手臂。拉加贝尔两眼看不清任何东西,以为又是敌人,一个劲地将贝伦推开,使他被小刀刺中手臂,发出痛苦的呜咽。
熟悉的声音令拉加贝尔清醒过来,在地上犹如疯子一般摸索贝伦的身体,找到他的脚踝画下奥术符文,绳子立刻被割断,但也不慎划开了骨头。贝伦膝盖向外一弹,发觉自己能动了,便立刻想要站起来,第二刀随即扎下,这次伤到了他的右后背。
巨大的声响引来隔壁又一次怒骂。两手绑在一起的贝伦不容易被扭断胳膊,他抡起双臂却打在另一副身体上,这个小小的房间似乎站满了人。贝伦不停从那人腋下钻来钻去,不让自己被锁住关节,一边挣扎到了门口,结果踩到什么东西仰面摔倒,后脑磕在门板上,视线里顿时密密麻麻地布满星星。
拉加贝尔被一把扔在了榻上,有人抓住她的手臂,把每一根手指都扭断。她凄厉地惨叫,一块臭掉的抹布立刻塞进她的嘴里,向导用尖尖的声音叫道:“对,就是这样,她是个法师,不能让她施法,脚指头,不,手脚都要折断!”
女人的惨叫响彻整个夜空,这一次,隔壁传来了轻笑。贝伦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离开房间,走廊上有一排眼睛分别从一条条门缝中窥视他,询问他可不可以出来。贝伦的脑袋不知何时流的血,他甩了甩头,借撞在走廊墙壁的力量又一次冲了进去,但没有人在意他。
向导为这些歹徒开门,是为了在取走财物的时候不至于被这可怕的女法师伤害。她背对吱呀呀的木榻走向行囊,手指刚碰到布料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浑身冒出肉香和青烟。排着队的歹徒皱了皱鼻子,以为这是拉加贝尔发出的香味。
行囊上的法阵生效后变成了一堆黑炭,贝伦得以安全打开,翻出自己的羊皮纸簿子。
他翻开其中一页完整撕下,上面的字太小看不清,但那张四方形的炼金阵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从腰带上取下一个黑色的瓶子,小心翼翼地单手取下木塞,油状液体毫无震颤地浸润了炼金阵的中央。
歹徒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拉加贝尔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半空落向队伍里的羊皮纸。贝伦躲进桌子底下,光芒从青绿色转为橙色,接着猛地一闪,剧烈的冲击让几个大汉像花朵一样绽开,内脏挤压成肉块溅在墙上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拉加贝尔隔着好几个人都能感受到这股冲击力,身上的人被迫紧紧压住她,差点贯穿她的脏器,并因此昏迷了半分钟之久。
爆炸震裂了玻璃,灰尘冲出门板,旅馆里的住客大呼小叫逃离房间,老板骂骂咧咧地前来查看,刚一碰上房门把手就直挺挺倒在地上,和向导一样发出香味。
贝伦一边咳嗽一边钻出桌子,从一堆焦黑的尸体里扒出拉加贝尔。她烧伤严重,脸上留下了疤痕,但至少还有人的形状。贝伦取下长袍把她裹住扛在肩上,拿起行囊飞奔出去,刚离开房间就有人进去,那些歹徒的衣装和武器都能卖出个好价钱。
马儿在睡梦中被吵醒,急奔中的步伐显得非常刻薄,似乎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来。横趴在马背上的拉加贝尔不停颠簸,终于无法忍耐体内翻腾的酸液,脖颈一缩吐了出来,留下一条长长的秽物。
“恶心……牲畜!死有余辜!”
她边吐边骂,食糜沾满了下巴和马腿,贝伦担心她会不小心掉下去,空出一只手伸到背后把她按住,拉加贝尔立刻一激灵,口中说出一个极短的咒语,飞奔的马顿时炸开,将两人抛向半空。
他们撞在布满碎石的冻土上,全身仿佛都要震散架了。拉加贝尔用最后的力气蹬开一动不动的贝伦,手肘撑在地上低低哭泣。“刚才那些人进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这么做,而不是想什么会不会把整个房子炸掉!一群兰德叶尔杂碎……这片大陆的人,全都是无需怜悯!”
贝伦颤抖着支起上身,肩膀和手臂上的肉向外翻开,凹陷处积满血水和脏东西,溃烂在所难免。他站起来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拉加贝尔忽然感到失落,这种感情很快被汹涌的愤怒吞没,她抓起一手泥土和碎石朝贝伦远离的方向扔去,扑倒在地上大声哭泣。
“你要去哪里?去鸦卫城吗?去找你的英菲宁吗?”她语无伦次,口水流到地上。“你看看我,看看我!事到如今你还相信那个时候,那个女妖还能保持洁身吗?别傻了,你这个疯子!”
冷风将白发少女的眼泪吹成冰渣,雪尘不知不觉弥漫开来,暴风雪即将席卷这片冻土。拉加贝尔用起火焰魔法为自己保暖,在飘雪彻底迷住眼睛之前确认方向,她不想迷路后重新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冰雹和雨雪落在红色的保护罩上便立刻融化蒸发,走过的路始终不能积雪,即使风声再大,拉加贝尔也能听见脚下潺潺的流水声。出发前,她偷听到伊薇向怀疑她会在途中逃跑,英菲宁说:
“她是个奴隶。奴隶会自己回来。”
拉加贝尔的视线变得模糊,水蒸气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但即使如此,她的脑海中还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往北边去,往鸦卫城去。
凌晨来临之前,风雪终于变小了一点,拉加贝尔把奥术护罩上来不及融化的雪抖开,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冻结的河流。她刚想靠近一些,身后忽然传来踩踏积雪的声音,法师猛地一回头,方圆三米的雪全都结为坚冰:“谁在那里!”
脚步声没有回答,反而更加猖獗地在拉加贝尔身边响起,她仿佛看到了那一群歹徒追上来的样子,两股一紧,一边倾泻法力一边沿着河流逃去,冰面被各式各样的法术震得支离破碎,顺着水流向下游涌去。
拉加贝尔有节奏地倒退,背后出现一座新的村庄。疯狂的脚步声在她躲入墙后时便消失了,寥寥几间草屋毫无生气。不管里头有没有人,拉加贝尔用法术穿过墙壁后立刻点燃大火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但里面空无一人,唯一的榻上满是大片大片溅射状的血迹,活像一个凶杀现场。她别无选择,在地板、门扉,甚至顶上画下法阵,等到风雪彻底结束,她就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沉睡边缘的拉加贝尔在清晨离开草屋,推门时被一条腿挡住了。她举起火球探出头去,却发现坐在外面的人竟然是贝伦这个疯子。显然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发现,从地上弹起来就要逃跑,结果被火球砸中了后背,麻布衣服燃起,灼得他满地打滚。
拉加贝尔气得两个鼻孔喷出白气,迈开大步走向贝伦,把他攥起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衣服哪里来的?”
贝伦指了指草屋后头,那里躺着两具胀得像血肠一样的无头尸体,拉加贝尔想,他们的头或许还在这附近。“你把他们杀了,就为了几件衣服?你还是人吗?”
听到这话,贝伦脸上期待的表情黯淡下去,低头盯着拉加贝尔脚边的雪。在商会的时候,只要他肯弥补过错,巴斯克总会不计前嫌,还把他留在身边。
拉加贝尔松开他,看了一眼他背后的行囊:“英菲宁要你的命,而你不信,连这么好的逃跑机会都抓不住;我这就把你带回去,也好死得明白一些。”
拉加贝尔拿回自己的东西,重新买马和服装,在下一个镇子上请贝伦在酒馆吃了一顿大餐。贝伦以为这是自己的最后一顿,一边哭一边啃面包,其他客人都在看他。拉加贝尔用兜帽遮住自己烧伤的容颜,和一个疯子坐在一起实在是丢脸的事情。
贝伦满头乱发,一脸胡须,酒馆老板担心他们付不起餐钱,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拉加贝尔把两枚铜币拍在桌上,拉着贝伦出去找个理发师。小村庄里没有这等人物,只好请来一个牧羊人整理仪容,按这位天杀的少年说,“给羊剃毛和给爵爷刮胡子没什么区别。”
他把那盖着大动脉的脖子皮当成长满了毛的羊肚子,拿剃刀来回划出呼呼的风声,贝伦瞪着眼珠动也不敢动,但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锋利的刀刃在他的下巴上刮开一个口子,刺痛和撕裂感爬过半张脸,细小的血滴连成一线细细流下。牧羊人暗自懊恼,随便拿了块布把它擦了。
“鸦卫可养不活羊,”拉加贝尔打量着他那小麦色的皮肤,“你为什么在这?”
“来卖我的羊毛。”牧羊人开始摆弄贝伦的脑袋。“我住的狮卫虽然也在收羊毛,但价格没这里高。我在夏天卖了一部分作路费,跟着熟人北上,又躲了一阵子强盗,到这里已经是秋天了。”
“所以你赚翻了?”
“可不是嘛,”少年摇晃身体,“羊毛现在可紧俏了,我爷爷的爷爷估计不会想到他的子孙有一天会以当牧羊人为荣。”
最后,牧羊人用长布拍掉残留的头发屑,为贝伦送上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这位客人伸手在头顶摸了摸,手感可能和长毛的鸡蛋差不多。他惨叫一声,戴上兜帽把自己裹起来,决定一路上绝不会把帽子摘下。
喜欢王国悲歌之菱形议会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王国悲歌之菱形议会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