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茹茹公主这样凄怜惧怕,瘫软在地嗫嚅半天答不出话来。甸密立即站了出来,冲着阿史那朗声道:“不是的!王兄,刺杀臣弟的人不是昭柔可敦,是邓叔子派人所做的。臣弟亲耳听到杀手所言,凶手真的不是昭柔可敦!”
茹茹公主闻言瞪大了深邃的美眸,望向甸密,那幽蓝水眸微漾,泛起了几丝感动的泪花,楚楚可怜地注视着甸密。甸密感受到她的眸光,回望到她眸底闪掠而过的一丝愧疚,受伤的心刹那间得到了慰藉。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在情感的世界里,自己的要求竟然这么低。无须她开口道歉,一个无辜求饶的眼神足以使他原谅!
但阿史那呢?像阿史那这样冷酷无情的人,他怎么可能原谅?捕捉到甸密和茹茹公主彼此对视的眼神,只会使他的怒气陡然上腾。他已不在乎茹茹公主眼里注视着的人是谁,但是对甸密的糊涂,他实在不能不在乎。他是突厥的二汗,换句话说,假如自己今生注定无子,突厥的未来是要交到甸密手中的。可他,却如此不让人省心!
不,他必须快刀斩乱麻!于是,他阴鸷着鹰眸,拍案而起,厉声道:“甸密,你好糊涂!不需要狡辩,也不需要站出来为她脱罪!你就是再想尽办法替她掩饰也没有用。事实就是事实!她有没有罪,本汗已经很清楚了,根本不需要你的证辞就能将她定罪!所以,给本汗站到一边去!勿须多言!”
茹茹公主闻言,突然收敛了怯懦之姿,仰天爆发一阵凄厉的长笑,指向阿史那,一付控诉疾书的姿态:“无需证辞就能给本可敦定罪!阿史那,你怎么能够对茹茹如此绝情绝义?当初你以为是胡小蛮害死我腹中胎儿,你明知她有罪,你都能想尽办法为她开脱,拼命找怜儿当替死鬼?为何如今怀疑我有罪,尚无任何证据,就连甸密这个当事人都否认,为什么你却偏偏不放过我,偏偏要定我的罪?为什么你这么绝情?为什么你这么不公平?阿史那,我不服气!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本汗的昭柔可敦!本汗的可敦只有一位,那就是昭仪可敦——胡小蛮。从今以后,你还做回你的茹茹公主。只要你安份守己,我会‘奉养’你和努尔古丽到百年。”阿史那阴冷凌厉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这是一份来自地狱的审判吗?茹茹公主打了个激灵。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要她做回茹茹公主?他要她做回柔然公主?可是,她凭什么当公主呀?她的国家都被阿史那灭了,她还怎么当公主啊?!
奉养到百年?稀罕吗?她稀罕吗?这样不清不楚,屈屈辱辱地活到百年,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阿史那,你这样的判决未免太狠了!太狠了!你是这样痛恨我吗?就算我曾经心肠歹毒地想谋害胡小蛮,就算我曾经想派杀手杀人灭口。可是,胡小蛮不是还好端端活着吗?甸密不是还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他们不是都还没死吗?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判我这么重的罪?难道你连打入冷宫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好歹像胡小蛮一样,即使被打入冷宫,好歹在名义上还是你的可敦,可你,阿史那,你居然要我做回公主?柔然都灭了,我还当什么公主啊!”
茹茹公主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怒,暴跳如雷地斥责起阿史那,刹那间泪如雨下,一字一句,摧肝断肠。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直到咬出了血,都不自觉!在场之人,莫不动容!
胡小蛮也动容了,情不自禁起了恻隐之心!她拉拉阿史那的箭袖,求情道:“可汗,茹茹公主说得没错。至少,我和甸密还好好活着。她,她国灭家亡,实在可怜,不宜……”
“小蛮,告诉我,是谁要情有独钟的?我这么做,有一半也是因为你,不要再说了!”阿史那打断她的话,侧脸低语。
这几句低声私语,阿史那刻意压低了声音,大部份的人自然都没听见。可字字句句,却都传入了茹茹公主的耳里。兴许是与己有关,所以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又或者是茹茹公主站出来领罪,离王座后座最近。总之,她听见了。
也正是因为茹茹公主听见了胡小蛮的求情、阿史那的私语,于是,她对阿史那的情感瞬间分崩离析,碎得十分彻底。
茹茹公主微闭幽蓝水眸,全身血液瞬间凝固起来。她在心里冷笑两声,攥紧了粉拳,因为握得那么紧,那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就掐进掌肉里。她不想再看见胡小蛮那虚伪的样子,不想再看见阿史那的无情冷酷,她不想看见……
她跪了下去,幽幽抬眸道:“昭仪妹妹,对不起!茹茹虽然怨恨可汗不念旧情,对茹茹心狠手辣,处罚失当,过于严苛。但茹茹知道,对于昭仪妹妹,姐姐的确有对不住的地方!虽然你大难不死!但茹茹依然罪不可恕!如今,事到临头,生死交关,没想到为茹茹求情的人居然会是妹妹。姐姐实在羞愧难当。可汗既已决定如此惩处茹茹,茹茹只好领命!但在茹茹离去之前,茹茹还想以酒陪罪,求得妹妹原谅。妹妹若能原谅姐姐,此去必可安心!安心地渡过漫长的下半辈子!”
说到此处,茹茹公主已经是泣泪交加,抽噎不已。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态,竟连颇黎、努矢尼大人也不忍相看,更遑论甸密和努尔古丽。胡小蛮忍不住陪同落泪。阿史那阴沉着俊脸,并没有提出反对。
茹茹公主颤着声音唤了声:“丽姨!”
努尔古丽立刻去取了一壶酒和两只图腾雕漆铜制杯盏,放在一个精致白兰花纹的托盘上,端到茹茹公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