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个女子低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修罗宫’的特使,唐太宗,是你出来‘接见’我,还是我进去‘拜访’你?”.
含风殿是一座十分宽大的寺院式居所,正殿是唐太宗用来接见朝中大臣议事的地方,左厢房是太宗临时的书房,身体略好能起床的时候,太宗会在左厢房里或读书,或奋笔,右厢房就是太宗起居之所,按理房间空旷,微小的声音应该更容易察觉,但窗外那位女子什么时候到的窗外,包括红拂女这等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宗师,竟也是毫无察觉。众人陡然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一时之惊,足称汗毛倒竖,细汗涔涔!
唐太宗不愧一世英主,丝毫无惧,沉声道:“不用装神弄鬼,要进来就进来吧,修罗宫势力再强大,也还没强大到能屈帝王之尊的地步。”此时陪坐在太宗床边的红拂女、傅青衣和风栖梧三女稍稍退后,裴继欢和霍紫鸢在站在三人之前,临窗的位置,公冶越双手环抱胸前,一言不发。
那女子道:“好,我进来了。”但见厚厚的帘幕微微一动,一条人影鬼魅般地闪了进来,望见红拂女诸人,她不禁微微一怔,道:“皇上,你这是准备要将本使捉拿归案么?”
但见那女子身材高挑,丰瘦得宜,一团乌云卷在脑后,些许发丝,飘散额前,轻纱蒙面,锦绣为氅,一双纤足穿着一对儿白底散花软底鞋,手提宝剑,剑穗微微摇动。
唐太宗眼光何等老辣,一望便淡淡一笑道:“既是修罗宫特使,出入禁城,便如平底跑马一般寻常,是什么缘故,让大名鼎鼎的修罗宫特使感觉到害怕呢?朕病入膏肓,死于眼下,有何可惧?”
那女子道:“你还有足够的机会,只要主人亲自出手,留你寿算到八十九十,也未必不可,问题在于你愿意不愿意重新接受主人的安排了。”
皇宫大内,宛若军队中军,鸣钲设警,戒备森严,这女子高来高去,竟然未曾引起一个人的注意,而且她口吻轻松,竟似有百分百的把握来与皇帝谈判一般。
只听唐太宗冷冷一笑道:“昔日诸葛孔明六出岐山,九伐中原,声震宇内,也曾在五丈原军中设灯祈禳,奈何命数天定,终究难过那一日;朕横扫天下,宁归四海,十方君主,望风来朝,然较之诸葛武侯之春蚕高士,朕不及诸葛远矣。你认为一句延寿之说,能令朕一生低首?你家主人让你来见我,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请你回去转告他们两位,朕心意不改,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女子道:“九天翔龙大阵发动在即,你也不怕?”
唐太宗嘿嘿冷笑道:“‘修罗宫’玩弄权术,长袖善舞,朕闻名已久,若以权术可覆大唐,朕亟愿见之!只是你要清楚,大唐的国运决不会只靠风水的转移而转移,就算你们能够操纵九天翔龙大阵,天下复姓谁家,尚未可知,但修罗宫有胆一试,大唐天下之士,必枕戈待旦以应之,不信叫你们的两位主人仔细瞧着便是!”
霍紫鸢从太宗背后转了出来,冷笑道:“小女子有心领教领教修罗宫特使的本领,二叔,你准我么?”太宗微笑道:“当心,修罗宫的人个个都不好对付,听说没一个善茬儿。”那女子道:“我好意劝你,你反倒要杀我既然如此,我就陪你走几招!”但见寒光一闪,剑尖已刺到了霍紫鸢胸前,霍紫鸢横剑一封,哪知那女子剑势怪异之极,似左反右,嗤的一声,剑尖已从她的袖管穿过,仅差少许,几乎刺中她的乎腕,出剑之快,实在难以想象!
霍紫鸢退后两步,倏地打出一把朱雀神针,接着一招“巨浪危崖”,横剑削出,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但对方来得快极,她一把金针刚刚飞出,只听唰的一声,那女子已是长剑一挽,倏地凌空刺下,霍紫鸢剑法虽妙,却吃亏在失了先手,被那女子长剑一旋,紫霞剑几乎脱手飞出,不由再退两步。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单足一旋,身形未定,一招“白虹经天”,向霍紫鸢反击,与此同时,霍紫鸢那一把金针也被她衣袖一拂,反打回来,银光闪处,呼呼声响,那女子已是连人带剑向霍紫鸢猛扑而下,人还未到,发出一阵清冷彻骨的笑声!原来那女子来得太快,霍紫鸢那一把金针全部失去了目标而被她反打回来,这时那女子已扑到了霍紫鸢的正面,剑光两缕,一上一右,忽左倏右,连发两剑,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裴继欢护在太宗身前,见了那女子的剑法,不禁大吃一惊,心道:“想不到这神秘的修罗宫派出来的一个所谓的‘特使’,就有如此高深的剑法!”把手伸向腰间,就要把紫微剑拔出来上去帮忙,忽只听傅青衣冷笑一声,轻轻地道:“别担心紫鸢!看看再说!”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已似一头摩云巨鸟,扑到霍紫鸢的头顶。猛见一道剑光卷上身来,原来是霍紫鸢发出了幽冥十二神剑的杀手绝招,将那女子的威势阻了一阻,那女子迫得长剑下探,铮地一声,双剑相交,火星爆散,闪亮了昏沉的大殿!
这次霍紫鸢随着母亲回山,又将幽冥十二神剑精练了一遍,不禁功力有所提升,她从裴继欢的禹王神剑中学来的一些零星招数也都被她拿来用在本身剑法之中,加上母亲的指点,剑招已非原先一味以快为主,诡谲、刁钻中,更添了不少新意,招数更是神妙得难以捉摸,剑法的造诣,应在那女子之上的。傅青衣特意阻挡裴继欢上前帮忙,也正有看看女儿的剑法临场运用效果如何,实在不行,这里五大高手,随便一人出手,也能解霍紫鸢的危急。
那女子无如也是个行家,她见到霍紫鸢的剑法忽然正气森然,也禁不住心头一凛,猛可里一道银虹凌空飞起,直袭到那女子前心!那女子只轻轻赞了一个“好”字,霍紫鸢又是转眼间连发三剑,剑尖晃动,一取那女子眉尖的“阳白”,一取胸口的“天突”,一取胁下的“章门”,三剑三个方向,分取上中下三路的致命穴道,辛辣之极。那女子心头更惊,忽地飞身掠过,迎面霍紫鸢的剑光腾空飞起,在空中一个转身,竟在半空中施展出陀螺飞旋一般的古怪身法,手中的青钢剑化作了一道银色长虹,剑光掠过,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她避开了霍紫鸢的连环三剑,手中的青钢剑却被霍紫鸢的紫霞剑连击数下,变得形如锯齿!那女子一连几个筋斗倒翻出去,狼狈万分!眼见霍紫鸢紫霞剑堪堪刺到,那女子忽地双臂一振,身随剑走,迅捷如风,刷刷两声,横扫出去,霍紫鸢但觉劲风扑面,疾地侧身分掌,一个虎跳,抢到了那女子右侧,一掌拍到那女子腋窝下,那女子见机得早,横身飞跃,闪开一掌,两人越斗超烈,两条人影,盘旋往回,掌风剑影,刮得两边垂挂的幕布啪啪作响!
激斗中但见霍紫鸢长剑抖动,嗤嗤声响,剑尖向那女子轻轻一点,那女子横剑一迎,未曾碰着,霍紫鸢已是倏然一个“移步换掌”,紫霞剑的剑锋贴着那女子长剑一绞,唰唰两声,紫霞剑穿过,那女子衣襟左右两边都被洞穿,剑锋几乎贴肉刺过,吓得她冷汗涔涔,只听当的一声,那女子手中残破不堪的青钢剑被霍紫鸢一剑震断,那女子剑柄一抛,飞身从窗中飞出,霍紫鸢如影随形,直追到那女子身后,五指如钩,一爪抓向那女子右足。她五指刚刚抓上那女子脚踝,只听那女子喝声:“看打!”身躯半空硬生生一扭,右手一挥,三点寒星迎面飞来,霍紫鸢被迫身躯后仰,抓着那女子脚踝的手一松,三枚透骨钉擦着鼻尖飞过,那女子形若青烟,闪电般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霍紫鸢若有所思地收了紫霞剑走了回来,盈盈下拜,道:“侄媳妇无法将她拿下,请二叔恕罪。”太宗淡淡一笑,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道:“这已经很好了。朕一直担忧如果我一旦大行,只怕朝廷中无人不惧修罗宫的势力,有你这样的江湖好儿女,修罗宫要若横行,还得大打问号,朕很欣慰,很欣慰!”吩咐邱震道:“御膳房通知了么?”邱震点头道:“奴婢已派人准备好了。”唐太宗扶着霍紫鸢的肩膀站起来,道:“难得几位心怀天下,入宫见我,今天请你们一道和我吃顿饭吧!”声音低沉,却微微带有苍凉之意!众人听了,都知这顿饭是一顿再明白不过的“送行饭”,只怕以后再想有今天的机会,那是万万不能,各自不语,随着太宗走到左厢房中。果然这临时充做书房的厢房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的菜饭热气腾腾,菜肴却是极其简单,不过普通人家常用的白菜萝卜之类,下饭菜也不过是一盘牛肉和一盘羊肉。众人都觉皇帝九五之尊,吃一顿饭大概要花到普通民家数年的收入,没想到唐太宗的日常饭菜竟是如此简单清寒简朴!
红拂女和傅青衣见了,心中也不禁暗暗酸楚,傅青衣道:“二郎(李世民行二),你每天就吃这些么?”
唐太宗让众人都坐下,微笑道:“这已是极好的了。朕招待外国来朝觐的使节,最多也不过六菜一汤而已,勤俭持家这个惯例,是继欢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一国之君,殊堪不易,粮食米肉,都来自百姓辛勤劳作,浪费了,那是对天不敬啊。青衣和红拂是朕生平仅见的奇女子,你们不要嫌朕这皇帝做得寒酸,吃了这顿饭,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众人见他说得如此苍凉,心中都是暗暗难过,哪里能吃得下去?
但见唐太宗对邱震道:“你跟了朕四十年了吧?好吧,今天就让你代朕行令,给各位上酒吧!”
邱震是太宗的贴身内侍,急忙转身擦了擦眼角,强作欢笑,给几人一一斟酒。太宗端杯在手,遍示众人,道:“大家请喝了这一杯,朕还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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