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想放弃神……神也不会放弃我。”杜宇航眼神透露出无从捉摸的感觉。
“你还记得。”霍月华难得扯出一丝笑意，这话是她在第一次为杜宇航治疗时说过的话，可惜换来对方像死猪睡了三小时后走人。
见气氛和谐，她最后问道：
“有幻想过婚姻？就这么放弃明珠，不觉得可惜？”
“很多事情难以预测，我曾觉得订婚意义，确定未来结婚人选。
会与之结婚的女子，只会是霍明珠，而我‘病了’，康复就和她结婚。”
杜宇航侧影在黄昏里逆着光，看不清楚表情，霍明珠是只有一次的恋爱标本。
许久之后他缓缓说道：
“男人真正的恋爱都只有第一次。
只有第一次毫无经验，完全彻底以真实自我去和对方相处。无论成功、失败，第一次恋爱体验必定会变成标本。
而在此之后，他们都会依照先前的标本来判断：
喜欢怎么样女子？怎么追求她？怎么做会让她快乐？为何惹她生气？怎么样让她无法拒绝你……这些都是经验。
之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都只是在实践先前的标本，恋爱模式成了一种习惯，只是实践在不同新人身上。千万不要觉得无法接受，就像女子经常把前任与现任在心里比较，当女子有了下一段感情，也会不自觉地带入一些曾经的经验和习惯。
恋爱，同样需要学习与训练。”
杜宇航打了一个响指，保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丝绒盒，打开里面放着梵克雅宝蝴结蝶胸针，以及杜宇航随手在路上买的小金鱼。
“送给你，恋爱标本告诉我投其所好会让所有女人开心。”
霍月华选了小金鱼，她更喜欢有生命的事物。
忽视一旁保镖一脸惊讶，杜宇航想保镖是难以理解。富足生活的名媛从不需要冰冷饰品，传播于物质贪婪下美轮美奂的珠宝，带给世人多少误解，不过只是一枚坚硬的石头。
杜宇航理所当然把小金鱼塞入霍月华手中。
霍月华望着怀里的小金鱼：“恋爱标本……”
这是她首次深入探讨爱情命题，杜宇航在伴侣栏目惊人数字增加话题可信度。
过往被推到时间面前，只留下一个无可触摸的轮廓，杜宇航曾是她堂妹霍明珠的未婚夫，为此她接了杜宇航case(案件)。
霍月华以为杜宇航是爱霍明珠，或者说她试图在他人身上寻找一种爱情长久的可能性，她总对这个世界有太多期望，以至于现实再次甩了她一个无形的耳光，她几乎快把杜宇航治愈的时候，霍明珠坚决解除婚约。
她凝视眼前金鱼缸，红色金鱼甩着艳丽尾巴，金鱼的记忆只有八秒当它绕过翠绿色水草游荡一圈，转身时已经全然不记得。就好像很多东西明明谁都看不见，她非要固执去证明存在，对感情抱有期待﹑幻想﹑质疑﹑否定，最终她舍弃做为旁观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投入进去。
霍月华见证霍明珠和杜宇航，而他告诉她，从来就没有永远稳固的感情，也从来没有不变的人，只是初次恋爱经验成为人心中标本，那些习惯会贯穿于之后每一任……
那，她自己？
梁少悠会成为她恋爱标本？
霍月华眯起眼眸，她忽然郑重其事的问道：“你觉得是顾溪白夺走明珠？”
杜宇航有些遗憾摇头，他也希望如此，而事实上：
“在生活这个庞大的体系，爱情只是相当微小一部分，更多的是乱七八糟的现实。两个人无法再一起，或许不是爱情本身出了问题，第三者不过加快事情发展。
只是，相处越来越辛苦，越过越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敏感，想尽办法用一切身边女人来试探她，内心越来越失望。
最终，必须承认。
在双方共同面对生活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双方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为稳定作出妥协才可能在一起，有一件事情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妥协。
例如，我是双性恋，而她接受不了。”
霍月华不赞同道：
“别试图把她当作恋爱标本，如果爱的是对方，为何要重复以往的经验？对她或者身边伴侣都是不公平的。
如果爱的是感觉，记住就行了，还要反复找不同的人身上体验，把她们充当试验品？
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获得相同的影子，那是一种极度狂妄的自恋！”
“你喜欢探究本质？”他眯着眼眸问道。
“本质上来说，只要给彼此足够时间相处，人可以爱上任何人。即使看穿生命的本质，任然会选择虚无的爱情来自我安慰。”
她好笑摇头，执起手中戒指，这种关系一次就够了。她没有时间玩重复爱情游戏。
“你呢，会怎么形容未婚夫？”杜宇航说完了，该轮到她了，他指着她手中那枚戒指。
“人和人之间，无法用一句话简单的定义。
梁少悠是第一个主动亲近我的男子，初次见面时看上去温暖洁净，就把他带回家过夜。
他会做饭，哄我睡觉，辨别出我在阳台上种植大波斯菊、鸢尾，庭院里种了洁白玉兰，小径两旁暗蓝粉色的□□花……我们可以一起看一本法国人编著植物手册，雷杜德为约瑟芬皇后在梅尔梅森城堡做宫廷画师，在她花园里一画就是二十年，玫瑰、月季、蔷薇、百合、烙刻在岩石之中的被子稞子植物，人类记忆会随着意念流转，抵达某个新白垩纪。
他是温柔寂静对待事物的男子，同时他也是伪善者，善于把不好的一面掩藏起来……虚伪中夹带一丝真诚。
明明畏惧誓言，却还是承诺，他赠予一枚钻石戒指，对我说上帝用七天创造世界，8分全新开始。那一刻我被他的郑重其事所打动，我是他的未婚妻，他给予我婚姻的承诺。
内心并不确定男人诺言长久性，他也是第一个没有因为内心负担，而选择逃跑的人。
我喜欢他的胆量。
他是新家人，毕竟世界上哪来完美无瑕的人。”
霍月华手指拂过腕上丝带，宝蓝色丝带下面是一个巨大丑陋伤口，伤口才是真实的她，梁少悠见过，并不畏惧，很有胆量。
“你爱他？”杜宇航微微点头，‘家人’这词听着很新鲜，他抛出问题。
“圣经上说，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恩慈。爱是永无止息……爱是什么？”她心神荡漾，微微倾斜脑袋问道。
“你不相信。”他了然点头，复又问道：“你觉得，爱是什么？”
“父亲说，有一年我得水痘，浑身上下长满水疱，密密涂满紫蓝色药水，被别人嫌恶的眼神所封闭，但看到父亲时，我笑了。
大概……
我也只知道一种爱的方式，和家人在一起，善意、毫不保留。
如果说，爱是流动的，参透无形，恢复对人性的宏观，感觉到泉水的清洗，这是自我恢复、调整、完善的过程。
爱是信任，彼此交换感情，梁少悠是新家人。我正学着，去爱他。”
霍月华轮廓柔和，光里隐隐约约像幸福的轮廓。
他的眸色有些复杂，收敛笑容，缓缓问道：
“傻女孩，‘爱’是需要‘学习’的吗？”
……不需要？她一时无语。
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现在轮到她问：
“你呢，爱霍明珠吗？”
沉默许久之后，他给予答案。
“‘爱’这种东西，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
曾经，爱过。”
杜宇航感到一些东西物是人非，脸上露出怅惘的笑容：
“她那时总是一脸期待眼神看着我，总要满足一下她的需要。
现在，学着，不去恨她。”
“你呢？
打算在那个男人的怀抱看繁华似锦，尘烟落尽？
霍医生，笑什么？”
“想不到，你会用这么唯美的形容……
看来并非你所指四分之三是正常，百分之99%都是正常。
现在，我任然会鼓励你去了解女人，你可以重新再追求明珠一次，杜先生。”
“霍医生，生命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大多数时候必须要承担接受，我与明珠产生分歧的地方，就在于她不相信这句话，我相信。
我和她之间的游戏，当她脱下订婚戒指那一刻，终止。
她不再让自己有机会对我屈服，我带去的男人女人失去任何作用，刺激不了她。只剩下麻木，无法再反复印证我对她感情。
我们都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杜先生，你的爱很自私。
这种爱抵不过你对自己的爱，付出的结果未曾达到你预期的标准，你便决定收回。”
“霍医生，当男人真正为自己内心做出选择，这是一种自爱。
男人一直都是理性，清醒因而显得有些残酷。爱不会是绝对，依旧会有计较与揣摩。
你的未婚夫也是一样，如果他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觉得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珍惜你？”
霍月华微微一怔，这话很犀利。
黑暗深邃的攻击，宛如手术刀割开皮肤，露出骨血，从来都不美，却很真实。
她长久凝视他平静眼眸，不得不承认，杜宇航的话是对的，他冷酷的揭示出人性中一部分真相，最终打破默认般的沉默。
她望着手中小金鱼：
“杜先生，你的爱情观总显得偏激，爱里面有太多贪恋执着，结局，总有聚散。
这种观念会让女人们误以为一个重感情的男人只着重身体的占有。
这样的占有只是一种象征，它远远不能等同于情感的重要，情感使身体改变了面貌，而非情、欲愉悦催生出感情。
为什么不设想另一种可能？”
“那种？”
“男人的全部爱情旨在赢得女人的仁慈和善意。”
……
话题持续不断继续下去。
霍月华与杜宇航开始建立一种超越于性别之外的隐秘关系,探索他人的深渊，以此看清男女之间性别的差距在思想上不同点，来确定自身的位置。
这种关系，带来无法探测极其静默的秘密。
极为私人的感受，太过亲密伴侣与关系疏远同事都无法分享这些秘密，需要旗鼓相当掌握对方秘密的朋友。
方式在法国很常见，礼貌地保持三十厘米以上，杜绝肢体接触，称呼陌生疏远，也无任何暧昧，内心坦荡。
经常争执，言辞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坚持各自立场，绝不妥协，永不把对方当作恋人看待。
彼此之间，保有默契，可以谈论更为深刻的话题，从对方犀利言辞中得到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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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大地上所有的泥土将它埋掩，罪行终究会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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