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以前,上海是一座构筑在‘地狱’上的‘天堂’。
十一岁顾溪白爬上窗台,年幼的他怀揣着好奇心,瞭望租借外,那是一个被贫穷困顿包围的暗黑之地;而租借内,被报纸上酸涩文人形容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畸形者。
他觉得公共租借更像一座巨大发出电光锅炉,南京路上霓虹灯妆点着一座座奢华宾馆,外滩伫立着当时世界第二的汇丰银行,眼前一切都展现出新一派城市景象。
一座东方的不夜之城,诞生了。
那时电影院已经在上海流行。
有轨电车上年轻女子喜欢用电影明星照相包书,他母亲也不例外,她脸上擦的粉在年幼的顾溪白看来,她好像搓油滴粉调出来的假面具。
那般让人惊悚。
上海人是堕落的。
幽暗街道,妓院鳞次栉比,公共租借平十几个女子中就有一个妓。
“为什么,你不肯爱我?”
女人明艳旗袍一晃而过,她声音尖锐。
“因为……
我需要一个,不需要我保护的女人。”
男人把子弹从枪里拿出来,他随手摸了摸顾溪白额头,把那把空枪扔给他玩。
“他姓顾,顾静学他是你的儿子!唯一的。”女人尖叫,她开始克斯底里。
“谁知道呢?”
男人冷笑,手中的纸钞洒落空中,他头也不回离开了。
“你的男人,从来不只我一个。”
顾溪白的母亲是歌女。
那时流行称呼‘高级交际花’她只和上流社会男人跳舞或者别的,那时上海租借里称得上‘上流男人’清一色都是蓝眼睛外国洋人,他望着镜子里自己中国人面孔,觉得母亲并没有说谎。
后来,那个男人把他送上去香港的船。
他曾说。
你母亲太蠢了,比起爱不爱的愚蠢问题。她应该告诉我,她的所有男人里,只有我是中国人。
儿子,你记住。
男人必须学会自己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在你身边。
那个男人叫顾静学。
他把唯一的儿子送到香港。
顾静学是霍秋怀在英国的同学,他们是世交故友。
很久以后。
顾溪白偶然在苏格兰场的二战特工守则,看到那句话:
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在你身边。
他也知道顾静学身份,当时上海华界警察厅厅长,第一把手。顾静学为人太过强势,得罪政界高层,中国正处于变革,他用最后的能力把儿子送走。
不久,顾静学在变革中死了。
……
儿时的记忆流窜进梦境,绮丽诡异的梦魇,诡异诱惑,魔都上海是他灵魂深处黑暗惊艳的花园。
可以说掩藏在顾溪白血液里,他是地道的上海男人。
骨子里具有上海男人一切优缺点:
灵活聪明、爱算计、注重结果、自保独立、不随便施予……
他睁开眼睛,觉得梦魇里旧上海是一种真实,而清醒后的香港才是沉睡。
顾溪白从梦中醒来,望了一眼身边熟睡的霍明珠。
她未化妆的脸失去白日美艳,嘴唇有点苍白发干,身体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让他感到陌生。
他有一瞬间僵硬,直到习惯性摸索枕头底下那把枪,他神经才放松下来,起身走进书房。
同女人上床和同女人睡觉,两种互不相关的感情。
他拥有激情的欲望,却没有与她同眠共寝的需求。至今为止,也未曾有任何一任女友让顾溪白想一起安眠的想法。
听说,安眠是仅限于对特定一个女人的需求。
顾溪白有些遗憾撇了一眼霍明珠,他温柔替她盖好被子,她确实没能绑住他。
打开书房灯,光线下,那份上海申报正安静摊在桌上。
顾家老爷子顾沛霖病危,急招家族成员回上海。
电话铃声如约般响起,瞬间打断他的思维。
“嘟”——
“新居第一天,睡的好吗?”
梁少悠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另一端想起。
“还行。”
顾溪白含糊敷衍,他不自觉拿起枪,它冰冷触感让他觉得安全。
他开玩笑般说道。
“以前都是整晚跟一个男人一起睡,我反省一下,觉得做为男人好失败。”
“……一男一女走在一起,身体内产生一种激素,情绪高涨产生一种喜悦,不妨碍你沉迷温柔乡。”梁少悠好笑摊手,忽然听着耳边隐隐约约机械声音,他蹙眉:
“又做噩梦了?
这次,可没有兄弟半夜陪你喝酒。”
“现在喝也一样。”顾溪白打开酒柜里伏特加,橙色烈酒灌入胃里,瞬间驱散内心郁闷。
“cheers(干杯)。”梁少悠微微摇晃手中红酒,他微笑碰了一下话筒。
他们一言不发地对坐两地,虽然相隔很远,但都很放松。
“贫穷贵公子,想通了没,去不去上海?
为了赚钱而放下面子叫懂事,用钱买回面子叫成功,你已经成功了。而当用面子赚钱的时候,说明已经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以顾家在上海雄厚的底子,做个人物不难,你真的一点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