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每个离人的一种病。
似水的人海,摇着自己命运的小船,手里磨出流年的掌纹。
如果把梁少悠短暂的二十几年人生分段:
前半段是十二岁前在上海与母亲一起;后半段则是十二岁后在香港与父亲一起。
梁少悠下飞机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风,让他想起十二岁前度过那段时光。
黄浦江上翻滚的海浪,是否还一如当时?
儿时。
母亲梁采薇带他去算命,算命先生一脸震慑,这个孩子手心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纹路,是个可怕的人。
母亲问,为什么?
算命先生说,上面写着夭折与意外。
那时候的梁少悠还未曾学会能言善辩,他是个沉默的孩子。
一个沉默无语的孩子会给母亲带来恐惧,他笑的时候没有快乐,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他神情淡漠。
母亲说,他眼神太像父亲,让她更加讨厌。
母亲经常在窗口发呆,她是笑容悲凉的女子。
梁采薇有很多双高跟鞋,她把它们一双一双地排在柜子里,绸缎、丝绒、刺绣、珠片、软皮……高更鞋纤细突兀又凄艳绝美,她光着脚穿它,独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板发出寂寞扣击声。
“啪搭、啪搭、啪搭……”
她是美丽的女子,在她最美好的时候,她所爱的男人不在她的身边。
她很孤独,一直没有结婚。
偶尔,她出去约会。
两三次后,那些男人们都会被她的儿子吓跑。
那时,她会突然地尖叫,失去控制,她把一只一只鞋子扔在他身上,追着他打,她脸上都是泪水,浑身都在颤抖。
可以说,梁采薇有严重抑郁症,她是个疯子。
这大概是梁少悠一开始就如此容易沉沦霍月华的原因。
他倾向于危险的女人,因为他母亲也是一个阴暗的女人。
梁采薇除了孤独,就是儿子,她在他十二岁那年,生病死了。
算命先生没有算错,他的生命里写满了夭折与意外,十二岁那年母亲梁采薇过世,他辗转投奔在香港的生父霍秋怀。
至此,梁少悠再也没有回过上海。
魔都。
上海的别名,注定了它是个不太平的地方。
梁少悠与顾溪白带去的两个保镖,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被送进医院,这几年在香港他们一直奉公守法,身在异地更不想节外生枝。
尽管危险在即,他们还是沉住气,去上海警察局报案。
半天过去,他们被晾在一边,没有人来给他们录一份口供。
整个上海警察的前身,由袁世凯带来的北方人掺入本地江浙人,从袁世凯任命萨镇冰为淞沪水陆厅厅长开始,上海警察开始沾染北洋军阀风气。
到了三十年代,对上海居民来说,上海淞沪警察厅已经臭名昭著,勒索无辜、侮辱少女、无端指控人是黑帮……
上海本地居民无不在背后骂其‘本犬’,专司巡街守户,不啻为犬。
简而言之,就是一条,巡街狗。
“碰!”
当顾溪白第三次开始踢桌子的时候,一个吊儿郎当的上海警察走了过来,他嘴上叼着一根牙签,他随便翻了翻手中的纸,开始装模作样。
“你们知不知道,在上海华界,闸北每天要发生多少抢劫案?”
“长官,钱可以算了。
我们有两个朋友光天化日之下被打伤,现在还在医院里,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梁少悠和颜悦色微笑,彬彬有礼的递上手中的名片。保镖受伤是小事,从侧面反应上海不太平。
“你是律师?”
上海警察微微挑眉,他正襟危坐了一下,透出一丝讥讽,瞬间来了个下马威:
“香港的律师在上海,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番话摆明欺负外地人。
顾溪白一听脸色就变了,梁少悠在一旁立刻阻止他拿枪的手,按照法律程序,香港警察在上海本就没有执法权,况且他是私人事情来上海,处境更为尴尬。
在未摸清上海警察实力之前,他们要学会,忍。
“确实。”
梁少悠拿出包里准备好的十条香烟,塞给上海警察。人情世故礼尚往来,这点礼物对方能办成事,太划算。
只是,他视线扫了扫上海警察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