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順之把秀瑛的手一下挡开,“莫捶了莫捶了,你这手贵,捶一下不晓得要捶脱我好多钱。”
秀瑛笑着说:“不贵不贵,我给你捶腿是孝敬你的,不要钱。”
“不要钱你要我的命!”江順之说:“闺女呀,爷平时是咋个过日子的你是晓得的唦?一年到头肉星星都不敢闻几回,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你倒好,一个借字就想把我辛苦一辈子攒下的老窖整起走唢?”
秀瑛说:“爷,哪是整起走嘛,人家是借你的哟。”
“借?借你个鬼哟。你借了拿啥子还?”
“秉灵说,等甘蔗生意做成了就还。”
“信倒嘛,做成了就还,那要做败了呢?”
“呸呸呸,爷,你咋个是乌鸦嘴哟,人家生意都还没做你就咒人家。”
“这凡是都有个万一,”江順之说:“这万一要是做败了,你给我说啷个办?”
秀瑛嘟嚷着说:“那就借倒嘛。”
“借倒?借个鬼呀,那就打水漂漂啦。”江順之心一硬说:“一个字,不得行!”
哪知秀瑛也把脸一沉说:“爷,我今天跟你说清楚,我是跟龙家的人打了包票的,借不到钱我是无脸回去的。所以,你老人家今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噫,你今天还赖倒起了唢?”
“我就赖倒了。”
“吔,你今天还要耍横呢?”
“我就耍横了。”
江順之气极了,站起身说:“我,我不跟你说了。”说着,起身就要走开,但他往东秀瑛就往东边拦,他往西秀瑛就往西边堵。江順之要喝水,秀瑛就把他水碗端了。江順之要吃饭,秀瑛就把他饭碗端了。就连江順之屙屎,秀瑛都在茅斯门口站倒。江順之气得顿着脚连喊:“反了反了!”然后叹着气说:“咳,我从小惯你,咋个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你和那些缺家少教的刁蛮泼妇有啥子区别?”
江唐氏一边给外孙们夹菜,一边说:“瑛她爷,娃娃遇到难处了,你就帮一下嘛。再说,人家是借你的又不是不还你。”
江順之说:“你个妇道人家懂啥子?借我的,嘿嘿,你信倒嘛。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江順之弄个一说倒把江唐氏惹着了,她生气地说:“瑛她爷,你弄个说我就要说几句公道话啦。秀瑛是狗吗?秉灵是狗吗?他们是你的乖乖女和好女婿。就说这龙家,银沙镇还找得出第二户这么忠厚的人家吗?从秀瑛的公公龙庭树大哥,到她大伯子龙秉诚,哪个不是忠厚的人。就是我们的女婿龙秉灵,你不也常常夸在嘴边。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你害毛病,只带一个口信去,人家秉灵放下活路就去请太医。见你三副药下去不见好转,龙家两弟兄扛起滑竿飞踏踏地跑过来,抬起你就往银沙镇送,去找从虞城大医院回来养老的老中医汪太医看病。你说怕在镇上住倒起花钱多,人家又把你抬回来,过不几天又抬到镇上去看病,这来来去去折腾好多回,人家吐半个不字没得?龙家兄弟说他爷走得早没有尽到孝,就把孝心用在你身上了。我们的儿子江秀坤那年听说洋人要烧北京城,伙起几个同学北上去杀洋鬼子,一去十多年没得消息,到现在生死不明,二天给我们端灵牌子的除了秉灵还有哪个嘛?你那钱不拿给秀瑛他们救急,未必放在那里生儿吗?呜--呜--”
正在吃饭的焕章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拍了下胸脯说:“家公,你的钱要是我爷还不清我来还。”
焕明跟着说:“还有我呢。”
秀瑛把两个娃娃的脑壳一按说:“背时的,吃你的饭罗。”
江唐氏一阵哭诉句句说到了江順之的心里头,他本来想把钱拿出来算了,但一是搁不下这张老脸,二来他怕就这么把钱轻易拿出来了,秀瑛他们不知珍惜,这一旦开了头二天又来二回咋个办?于是,他沉着脸从腰间取下钥匙,往桌子上一拍说:“不借就是不借,你两娘母就是把天说破了我也不借!哼!”说完,他倒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
江唐氏看到桌上留下的钥匙,明白了老头子的意思。她轻轻推了推低头垂泪的秀瑛说:“快跟我来,你爷答应了。”
母女俩来到里屋,江唐氏用钥匙打开柜子,翻腾半天抱出个精致的小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叠银票。江唐氏双手颤抖着捧起这叠银票,含着眼泪颤声说道:“秀瑛,莫怪你爷,他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才攒下了这点家底,这可是我和你爷的命哟。”
秀瑛接过银票,流着泪水说:“姆,我晓得。”
秀瑛来到江順之房门前,跪在石阶下说:“爷,我和秉灵给你磕头了。”
江順之站在门后,看得真听得实,他抹了一把满面泪花没有作声,看着女儿牵娃抱崽地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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